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这个弯本司令不掰了!》遥舟无据 文案: 桃花妆脱落,霸王卸甲,尚有虞姬为他刎颈。 说的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可谁又答应过谁什么。 国破家亡,万民流徙,再次相逢时终忆起少年时光,他愿意忘记所有的背叛与怨恨,忘却异国三千里数个日子里的夜夜心痛。 他也愿抛却世俗,去偿还他的温柔。 可到底是有缘无分。 他以为他儿孙满堂,颐养天年,却不知多年前他便命丧黄泉,他满心以为自己半生痛苦,终于可以偿还他所有的付出,却不知竟是个笑话。 傅骁寒,那个眉目英挺的冷漠将军,已经把生命都献给他了。 而他,只有在红尘中寂寂老去,罢了。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遇春傅骁寒 ┃ 配角:起名废 ┃ 其它: 第1章 楔子   留园的美人蕉摇了三个春秋,我在宜春阁的戏台上唱了三载。我是被这园子的主人捡来的,唱戏也是他教我的。   那时我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子,他说他从不是个宅心仁厚的人,我同他相遇,有缘分。   我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傅将军刚吃了败仗,我爹在前线因保护傅将军被炸死了,我娘路上染了风寒撒手人寰,我就一个人逃难逃到了这里,一路上饥寒交迫,刚到青州,便碰上出门采买的他。我趴在地上,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皂靴,他问我是否避战而来,我回答是,他又问我是否认识傅将军,我告诉他我父母因他而死。他沉默了会,问我愿不愿意同他学戏,我没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只不过,他教我学戏,却从未亮过嗓子,他告诉我,他已封喉,此生再不开腔,我思忖着大约是他坏了嗓子,甚是为他可惜。   这园子叫留园,奇怪得很。我观他并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如何置办得起这园子终究是个谜。他本人也很是神秘,除了教我唱戏,从不多与我费口舌,闲时总将自己锁在书房里,每逢初一十五设酒摆宴,一个人对月独酌,像是在缅怀什么人。   蒙他指点,如今我在这青州城薄有名气。   城中的道尹思慕我良久,给他下了许多帖子要我去吾悦居一叙都被他给拒绝了。   此刻,我躺在吾悦居的床上,道尹一张油乎乎的长脸凑在我面前,顺便解了我长衫的扣子,衣衫半褪,又将手伸到我裤子里。   这年月,出来卖便卖全套,光卖嗓子哪有人买账,只是他妄想做清白的买卖,叫人白白捧了我上去,却哪里有人这么傻,他无权无势一个封喉老戏子,拿什么与权贵们斗,倒不如我识相些,早早卖了身体,日后混出些名堂,与他颐养天年,也算还了他的养育之恩。   我被那道尹抚弄的难受,一心求他快些,又怕被人听到,很是压抑,脖子上出了一层汗,湿哒哒的,道尹嘴里层出不穷地荤话,我被他翻过身来,他亦褪了裤子,正千钧一发之际,门被撞开,我的师傅撞着日色,劈头盖脸给我一顿巴掌。   “程初一,我还养得起你。”   我知道。师傅。   “程...程遇春?”被忽略的道尹看着师傅,对他喊道。   他沉默了一会,笑:“竟还有人记得我。”   程遇春这个名字着实是如雷贯耳的,十三年前的青州有谁不知道程遇春的名字。“你过谦了。”道尹讪讪地。   我却是今日才知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程遇春。早知如此,我还出来卖什么身。只要报上他程遇春的名字即可。程遇春便是那么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人,我就是那块腐朽。   但其实说来,他还是个戏子。   是戏子,就要有靠山的,程遇春的靠山就是傅骁寒,当年炙手可热的少将军,是个跺跺脚整个青州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傅氏一族几代枭雄,这位傅少将军留学德国,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是个最受小姑娘青睐的存在,至于他与程遇春之间的瓜葛左不过又是个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世人亦如此言道,但我总觉得别有内情。 第2章 往日   那一年,程遇春还只18岁。   他母亲因生他难产去世,家中拮据,他老子将甫断奶的他卖给走江湖的戏班子,签下死契,自此杳无音信。   因他年岁见长,出落得越发秀丽,悟性又不错,那戏班子的班主年近50膝下无子,有意收他做个关门弟子全当做半儿以为他养老送终。于是要求甚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天不亮便起来吊嗓子,稍有懈怠便着他跪在堂前,请出祖宗家法,榜棍伺候。   十三岁时登台,声名鹊起,至他十六岁时已名满青州。他的班主父亲很是高兴,且班主亦是个老好人当年一念之差收养了嗷嗷待哺的程遇春,多年来全然将自己当作程遇春的生身父亲,他两个感情亦是亲厚,只班主年望古稀,又多病缠身,很是不妙。   18岁那年,恰好是个多事之秋,那时傅骁寒还是个纨绔,终日斗鸡走狗,同他老子年轻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老子是青州城最狂热的票友,但凡是程遇春的场子,他场场不落。程遇春长得比怡红院里的姑娘还漂亮,众人便有了些遐想,这便惹恼了第一纨绔傅骁寒。傅氏三代单传,傅将军半生戎马倥偬,家中只有一位正室太太,便是傅骁寒的生母。傅骁寒一贯跋扈,更有有心人与他煽风点火,一气之下,背着他老子找到了戏园子里。   彼时,程遇春刚下戏,演的是洪升《长生殿》里的贵妃,将将除了厚重的戏服,只剩头里一件中衣。   “哪个是程遇春,给小爷滚出来。”傅骁寒掏出兜里的枪朝台面上一搁,后台的人吓得团在一起,只程遇春兀自卸着妆。   傅骁寒抄起□□指着众人说了一个“滚”,不到片刻便连个鬼影子也不剩。他慢悠悠踱到程遇春边上,面对着,用枪抬起程遇春的下巴,甚是挑衅,语气令人发指:“怨不得傅绍嵘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确是骚得很。”只是程遇春不理他,只当他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倒真正惹恼了傅骁寒:“信不信老子在这草了你?看傅绍嵘还怎么讨你回去做小老婆。”程遇春依旧看也没看他,有名气的人大多是很有些脾气的人,比如程遇春,比如傅骁寒。   傅骁寒在这碰了钉子,觉得自己未来少将军的威仪被冒犯,倒真要做一些事来恐吓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戏子,于是伸手打掉程遇春手上的东西,将他从凳子上拽到地上,恶狠狠地坐在程遇春腰上,忙碌中察觉一丝不对劲,很快被忽略过去,倒是程遇春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不过是个二愣子罢了,心里想着,觉得好笑,看着那个少年扭扭捏捏自己先红了脸,才开了口:“原来少将军想做个小姑娘委身于我。”傅骁寒脸上登时如落酱缸,又觉得一个天雷滚滚,我去,程遇春,竟是个男人!?   “你...你你...”半天也未唔出个字来,揣了枪,羞愧得夺路而逃。程遇春笑得前仰后合,趴在梳妆台上直不起腰来。   回了家中,班主父亲见他如此开怀,又是一顿数落:“你又欺负那些傻小子了,因长相肖女,被你捉弄过的小伙子两只手也数不过来。”程遇春在厨房里熬药,也不理睬,待药煎好,替他班主父亲端出来,伺候他喝下,无不温和地说:“这孩子目无法纪,嚣张得很,孩儿只是小小教训他一下。”班主无奈,叹了口气,拉着程遇春的手,说道:“遇春,我的日子不长了,在世时尚不能为你分忧,倒烦要你养我,只盼望你小心做人,莫要得罪那些个权贵,自你到我身边我一直视你如己出,我年岁大了,始终不放心。”   “师傅,我晓得的,你万勿替我忧心。”   班主拍拍他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   再说傅骁寒,偷了他老子的枪,回去以后便被一顿好揍。他母亲傅夫人整日忧心他不思饮食,总抱怨傅将军说是被打坏了。   然而傅骁寒的脑子里全是那日压在程遇春身上的感觉,动作间好像不小心窥见他中衣里的光景,满目雪白雪白的。一双剪水秋瞳,比起女人来也是不遑多让的,那腰似乎不盈一握,他稍稍动作一番便立时折断。傅骁寒沉溺于自己的旖旎遐想中,一觉醒来,日色昏黄,他触手之处,一片温热腥潮。   瞒着婢女,平生第一次洗了床单,只觉得很是羞耻。   第二日便又见到昨日那个别扭少年,程遇春很是惊讶,少年支支吾吾同他讲了些什么,大意是昨日自己鲁莽行事,求先生勿与他计较,又从怀里掏出一支翡翠簪子,说是与他赔罪。只不过,当他是小姑娘么?   程遇春本着不得罪人的想法看着比他低一头的傅小公子,爱怜地摸摸他的头,换来傅小公子惊恐以及羞愤的目光。   “你当本少爷是孩子吗?不许你摸本少爷的头!”只是抗议好像无甚效果,程遇春显然摸得很是欢快。   “看你年纪不小,日后是要接傅将军衣钵的,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说罢笑了,脸上出现两个酒窝,傅骁寒觉得他很温柔,不像他那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老子和哭哭啼啼的娘。 第3章 训诫   傅家   “傅骁寒这兔崽子回来了没?”日色渐昏,傅绍嵘刚从衙署上下来,满屋子嚷嚷。傅家一家子大老粗,对圣贤书没什么大的兴趣,只对兵法打仗天赋异禀,都是枪口里来去的人,说话直的很。倒是傅骁寒,大约遗传了母亲,看起来十分斯文,平日读书课业都不错,小小年纪可谈得上学富五车,却将他老子爷爷的满口粗话学个十成十,只不过傅骁寒这孩子很是老成,于外人面前从来一副质彬彬的模样。那日对着程遇春大爆粗口,约摸是气急了。傅骁寒从小就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因他老子权势甚大,与他母亲也只是父母之命,没什么感情,傅绍嵘对他母亲亦不好,自他记事以来从未见两人同睡过,但傅绍嵘又很洁身自好,并不在外面寻花问柳,只是对他母子冷淡些,父子两个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   “少爷出去了,还未回来。”傅骁寒的小跟班小五子答话。   “他回来了就叫他去堂前跪着,别丢了我傅家的脸。”傅绍嵘整了整衣袖,叫下人替他换拿身便服,把军装换了,一个人出了门。   约摸一刻钟,汽车停在梨园门口,门口的小厮忙献殷勤,开了汽车门,有人搭话:“傅将军来了,可巧今日有程老板的场,傅将军一向最爱他的戏,程老板在后台呢,现在去正好与他说上两句。”   傅绍嵘从怀里掏出个大洋扔到那小厮的怀里,径自向后台走去。   “傅爷好。”傅绍嵘是将军,在外头别人尊称一声傅爷,他是梨园的常客,园子里的小厮都对他熟悉得很。   那小厮一声高喊倒惊动了屋里的程遇春,所幸傅骁寒这小子走得早,他爷俩倒是缘分,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又来了。   傅绍嵘进屋见他便笑了,他爷俩是极相似的,不过傅骁寒白皙些,傅绍嵘的线条比较刚硬,这位傅爷今年才三十有五,是在二十那年生下的傅骁寒,于程遇春来讲并不是很大。   “傅爷好。”程遇春向他行礼。   “程老板,我傅绍嵘一向明人不说暗话,凭你是没法与我斗的,我傅绍嵘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我呢,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你若想在青州的戏园子里混下去,还是掂量掂量清楚。”   “我不过一个戏子,您何苦逼我至此。”   “爷给你三个月的时间,爷要你心甘情愿。”说罢便走了。   傅骁寒回了傅家便跪着,他老子进门扫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自古人分三六九等,娼妓优伶是最末等的,从来生死不由己,稍有长相出色的便沦为富贵人家的玩物,无论男女。   程遇春一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不过是个玩物,但作为一个玩物选择一个可靠的靠山是一件很慎重的事。他程遇春不是什么贞烈之士,也没什么世人可笑的尊严,他自幼被弃,看遍人情冷暖,一心只想寻个好靠山。他不知道傅绍嵘算不算一个有力的靠山,他在考虑。   而傅绍嵘,大约也对他存了些真心,他戎马半生,从未动过想要占有一个人的心思,但程遇春他做到了,让他想要占有他。   也许是他宛如女子般俊秀的眉目,宛啭的嗓音,纤细的身段,是他在戏台上的风姿绰约,含情的桃花眼,一颦一簇间叫人心花怒放。   他已经有了妻子,而他有足够的权势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只叫程遇春死心塌地地跟了他,想起来都觉得通身舒泰。   而他跪着的儿子,此刻心里想的亦是同一个人。   “是傅爷送的。”   台面上搁着三个大托盘,用红绸子盖着。“傅爷说,一点小意思,望您笑纳。”程遇春掀起一块红绸子,十八锭金元宝直刺得人眼睛疼,想来是傅绍嵘所谓的聘礼。   “搁着吧。”程遇春只淡淡说了三个字,前来送礼的小厮有些尴尬,点头哈腰卖足了笑,不知该如何复命。   一个月里,程遇春依旧是好生生地唱戏,傅绍嵘也未催逼他。   正是回春的季节,天气也日渐暖了,傅骁寒日日思春魂不守舍,可又寻不到借口去找他,总偷偷跑去梨园看程遇春的戏,一来二去,一个月也未同他相见。 第4章 寿宴   城南宋府上,大小姐宋含芝将将同她娘老子请安过。   “耶耶的七十大寿娘说将那个名满青州的程老板请来呢。”程遇春一向是青州城的台搭子,但凡些富贵人家总以能请程遇春来府上演出为荣。   这城南宋家并不是什么政治人物,宋含芝的祖父同傅骁寒的祖父当年同在清政府下任职,有同袍之谊甚至过命的交情,后来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宋含芝的祖父厌倦官场是非不休之后弃官从商,而傅家趁乱而起算是自立为王。虽则如此两家关系至今仍是很好。   两家曾有意亲上加亲将傅骁寒与宋含芝凑成夫妻,只不过两人却不似祖上关系这般好,自小无甚交集,而宋含芝是新式的女子向来最是厌恶包办婚姻,因此不了了之。   “傅骁寒也会来?”   “傅少爷向来随性,这样的场面兴许是不会来的。”   “他不来最好了,省的我还要被我爹叫去招待他,弄的我们都不自在。”   “傅少爷一表人才,怎么小姐还如此嫌弃他?”   “旧式婚姻害人不浅,女子应当同男子般顶天立地,嗨,说了你也不懂。”   宋含芝同小丫鬟瑞儿正说着话,从远处走来一个身着粉装的妇人,那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脂粉均匀,环佩叮当,容光照人。   “四娘好。”宋含芝同她福了福身。原来这女子是宋老爷的四姨太,过门数年,依仗年轻,在府中颇为得势。   “大小姐在这呢,说了些什么好玩的,不妨说与我听听?”宋四姨太眉眼含笑。   “正说着呢,您就来了,母亲说下个月耶耶大寿,要请程遇春程老板来府上驻台呢。”   “哦?”宋四姨太也是贯爱听戏的人,是以闻此消息,很是雀跃,但复脸色便垮了下来“可惜我怀着这东西,白白叫我听不到程老板的好嗓子。”   宋含芝噗嗤笑了出来:“我爹对四娘如此爱重,生怕出了一丝差错,可是羡煞旁人啊,四娘还不知足。”   宋老爷比傅绍嵘大了不少,如今已过不惑,仍旧只有宋含芝一个女儿,好在他前些年纳的四姨太的肚子总算是有了消息,因此日夜看护有加,只盼一举得男,好继承家业。   宋太太很是忧心,宋含芝倒是一脸无所谓:“再怎样,也都是您的孩子,也是宋家的后人,我呢,过几年嫁了人,自有我的逍遥,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大寿那天,来了许多人。   傅骁寒挤在一众宾客间,虽是春寒料峭,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程遇春还未上场子。同那些个英雄故事一样,主角从来都是最后出场。   “家父的病一直有反复,今晨突然病发,实在抱歉,程某来晚了。”   “程老板快请进吧,都等着您了。”下人与他开了门,程遇春便匆匆往园子里走,迎面撞上了个人,那个人“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地上,程遇春抬头一看,是个穿宝蓝色褂子的小姑娘,杏仁般的眼睛,眼里一片纯净,只齐肩的短发,很是英气。   小姑娘瞪着眼,好像在发呆,程遇春伸手去拉她起来,想着大约是哪位宾客的女儿“在下还有事,如若有缘,在下再向小姐赔罪。”说罢,匆匆走了。   宽阔的背影很快掩在一树香樟叶后,宋含芝眨着眼睛喃喃道:“也不知哪家的哥哥,生的这么好看。”   傅骁寒坐在宾客席上,等了半天也未见程遇春登台,吐了一嘴瓜子皮:“宋府该不会是诳了我们吧,怎么程遇春还没上来。”正说着,从出将里婀娜走出个花旦,傅骁寒眼睛一亮“是他,是他!”小五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叹了口气,小祖宗总算是不闹腾了。   而这边厢,宋含芝也楞了“原来他就是程遇春啊。”   “傅骁寒,你怎么来了。”   “来给宋爷爷拜寿呗。”   “早八百年我也不信,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我的嘛,凡是有我地方必定没你,是不是你说的?”   “宋含芝,你别烦人行不行。”   ......   台上程遇春唱着,台下这两人亦是吵个不休。   宋老爷笑眯眯地对傅绍嵘说:“绍嵘,我看含芝同寒儿挺融洽的,想来日后亦能好好相处。”   傅绍嵘点了点头,呡了口茶水:“若是他二人愿意,我也巴不得同你老兄作个亲家,如今孩子们的心思难懂得很。”   宋老爷不住地附合“是极是极”。   到了晚间,宾客大多散了。程遇春也卸好了妆,穿上来时的衣服。   一同唱戏的孟繁花伸了个懒腰:“今日真是累死了,这样的场子三天两头有,可能将你程遇春请下台的可不多。与你同台,还真是压力如山啊。”   程遇春一句“孟兄说笑了”,便看见门口站着个少年,衣衫甚是薄,以至于有些瑟瑟发抖的样子。   “程老板,我有些冷,可否问你借一件衣裳。”   程遇春脱了外褂替那少年披上,问道:“怎么穿的这样薄?”   傅骁寒脸红了一下“今日下午人多,太热了,便把外衫脱了给小五子,小五子也不知去了哪里,这里我也只同你熟些,便冒昧寻来了。”   “更深露重,傅少爷还是快些回去吧。”   傅骁寒同他告辞,出了门,小五子从角落里闪出来:“少爷怎么才来,您叫小五子等在这里,还把衣服扔给我,仔细冻坏了。”   傅骁寒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啰嗦。” 第5章 入狱   真是气人,这样好的日子里偏就让傅骁寒给搅和了。   瑞儿端上了茶,“小姐喝点茶吧。”宋含芝托着腮仔细盯了她一阵子:“瑞儿,你长得真是好看。”又叹了口气“总是在要紧的时候丢丑,我真是不成气候。”瑞儿很是惶恐:“小姐你惯爱拿我取笑的。”也不与她说什么,只低头做自己的事。宋含芝兀自在房里垂头丧气,忽然想起傅骁寒来,又觉得全然是他的错,反正他自出生以来便处处与她不对盘,只可惜两个爹同吃了迷魂药一般,偏偏要将他们二人揪扯到一块去。   瑞儿问:“小姐有什么心事么?怎么这两日闷闷不乐的。”   宋含芝不说话,又低头长叹了一口气。   瑞儿正抹着桌子,嘴里也是没轻没重的,笑着与宋含芝说:“我看小姐是害了相思病了,自老太爷过寿之后,便整日神思恍惚,莫不是真的对傅少爷情根深种?”宋含芝呸了一声:“那个东西虽好我却是看不中的。”   “我瞧着满园子里唯有傅少爷堪当丰神俊秀了,小姐连傅少爷都看不中,还有什么人比他更好?”   “那个人.......你打听我的事做什么,只管做你的事吧,多舌丫头。”宋含芝心道好险,险些让这丫头套了话去,又是一顿嘲笑。   瑞儿暗笑,再也不管她。   梨园   “听说翠微楼的毓秀姑娘上吊了。”梨园里虽说大多是男人,可也不伐好管闲事之辈。   “繁花,你的眉毛勾坏了?”   “是啊,也不知怎的,今日这手颇不听使唤。”孟繁花回道,像是生了什么病般显的有气无力。   “繁花,你是生了什么病吗?”   孟繁花冲他摆了摆手,问道:“你方才说的毓秀姑娘,难道死了吗?”   “没有,被救了回来,只是要将养数月,怎么,繁花你认识?”   孟繁花连说不认识,低下头,喃喃些什么,无人听清。   “嗨,听说这位毓秀姑娘是为了咱们园子的程老板而想不开的。这程老板平日里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的脸孔,想不到还去青楼狎妓,啧啧。”   孟繁花听罢,怔怔道:“竟是,是程遇春?”   “可不是,听说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又翻脸不认人,要将肚子里的孽种除去,这才有了上吊这一出。”   程遇春正下了戏,见后台颇是热闹,不免问了一句“聊些什么呢”,只是这些人的脸色有异,一脸不善地看着他。程遇春此人一向心宽不爱管闲事,亦不计较旁人脸色,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过了几日,市集上忽然传那毓秀姑娘死了,程遇春早上将进门,从门后窜出来一个黑影,一拳揍在了他脸上,定睛一看,竟是孟繁花,他一边揪住程遇春的衣领,一边嘴里大喊着“禽兽,你这知面不知心的禽兽”,又是一拳,程遇春无法闪开,闭上眼睛正等着拳头,斜里插出一只胳膊,堪堪阻止了这一拳。   “你疯了不成。”程遇春擦着嘴角的血,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那只替他挡了拳头的手的主人,搀起他,语气很是焦急。程遇春往上一看,居然是傅骁寒“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还你衣服。没想到,就撞到你被人揍了,幸好我来的及时。”傅骁寒看着孟繁花,眉眼里满是怒火,冲上去揪住孟繁花的领子,“你他妈再打他一个试试,老子折断你的手。”   孟繁花也是怵了,但仍旧昂着脖子,嘶声道:“他杀了人,他杀了人!”   傅骁寒蹙眉:“这话可不能乱说。”又转头看向程遇春,只看见他一脸茫然“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再放屁,老子打烂你的嘴。”傅骁寒扬起拳头就想打人,从内里跑出来数个戏子,一同劝阻,这才令傅骁寒放了手。   这时门外走进来几个警察,问道谁是程遇春,孟繁花指着院子中心的程遇春说“他便是”,几个警察走过去将他拷了“程遇春涉嫌杀人,暂时收押。”   傅骁寒见状,忙跑上去“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程遇春怎么可能杀人”几个警察并不认得傅骁寒,睨了他一眼,只说着秉公办事,便带着程遇春走了。   傅骁寒尚处在一片糊涂中,只觉得不可思议。   傅府   “你是说程老板被抓起来了?”傅绍嵘回身问他身边的副官,这位郑副官得了主子的命令,时时紧盯程遇春的动向,因此对程遇春的遭遇知之甚详。   “要不要......”话还未说玩便被傅骁寒打断:“只有吃了些苦头,他才会知道,谁才能保他。”   傅绍嵘手托着青瓷茶杯,轻嘬了一口茶,将茶盏搁在几案上,手指不停地敲击桌面。   程遇春在监牢里仔细地思考着,自己并不认识什么毓秀姑娘,只是前日才去过一趟翠微楼,但听押解他的警察们说,毓秀姑娘留下了一封遗言同他有莫大的关系,而他那夜也确实进了翠微楼,加上坊间对他的传闻,种种看来,确实最大的嫌疑便是他。这可如何是好,他一个戏子又会得罪谁要如此处心积虑搭上一条人命值得他去陷害。   正想着,但听“吱呀”一声,从外面走进来个人。“遇春,到底是怎么回事?”傅骁寒低声问他,暗室里偶闻得这样低沉的男声,程遇春笑笑:“我也不知道。”   傅骁寒蹙眉:“想来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你。”   一阵沉默   “这些年我得罪的无非是些同行,所谓同行是冤家,如今我霸占着青州的戏台子多年,怕是挡了他们的路了。”   “你这样一说......”   “你知道是谁了?”   “心里有些数,但不确定,你且等着,我一定救你出去。”   程遇春话到嘴边“何劳你如此费心”,但想到如今这步田地恐怕除了他也没人能帮自己,不觉住了嘴。   但傅骁寒无论如何也未想到,警察署不知他同程遇春的关系,只一心结案,程遇春不肯松口认罪,难免动了些刑罚,一番下来,程遇春已在狱里发了好几日的高烧。   傅骁寒收集证据未果,到监狱探望,只见程遇春躺在地上蜷成一团,脸色绯红,眼睛紧闭着,慌忙从外面请了医生,守门的非不让进,他撸起袖子就冲看守揍了一拳,说道:“老子是傅家的,你拦我一个试试。”看守不敢再拦,只好放他进去,医生同他讲退烧恐有难度,傅骁寒二话不说,便照顾了程遇春一整夜,替他用凉水抹了好几遍的身子。到了早上,好容易是退烧了。   程遇春的衣襟半开着,脸色仍是红,傅骁寒就将外套脱了与他盖上,看着看着不由动了心,就对着他亲了一口,正在此时,程遇春迷迷糊糊睁了眼睛。 第6章 真相   “傅少爷?你在做什么?”   “别动,你眼睛上有脏东西。”   程遇春“哦”了一声,“傅少爷—”傅骁寒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如此客气,叫我阿寒就行。”这样说着,又拧了一把水,将毛巾贴到他头上,“怎么几日不见,你便将自己弄到这幅田地。”   一阵沉默后傅骁寒率先开了口:“遇春,你知道是谁么?”   程遇春皱了下眉,“这几日,我猜了猜,觉得应该是孟繁花,他那两日很是反常。”   “不错,我查到,那一晚,方毓秀诱你进翠微楼,便是设好了局。她同孟繁花应当有什么事,或许,方毓秀的孩子就是孟繁花的。”   “可是,没有证据说明是孟繁花杀了人。”   “是的,这正是不可解之处,你且呆在这两日,我想,我一定会弄明白的。只是委屈你了。”   这一声温柔的嘱托来的太突然,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欲浮出水面,高烧之后的茫然,此刻化作一团,吵得程遇春头痛欲裂。   傅骁寒不知什么时候走的,牢里看不见外面,也辨不清晨昏,醒来时依然是这么黑黢黢一片,阴暗潮湿。   傅绍嵘来时,程遇春正靠在墙角,双目闭着,看起来很是虚弱,于是便皱着眉头,程遇春听见动静睁了眼,其实他不过在闭目养神,以为是傅骁寒来了,却不料来的是他老子。   “你要是跟了我,再不会受这些苦。”   倘若傅绍嵘来的早一些,那会很好,可他现在突然举棋不定了,背叛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江湖人该做的事,江湖人可以无耻无德但少不了一个义字。傅骁寒待他不薄,他不愿意做对不起他的事。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来,这便是我的命了。”他苦笑,一点也不顾及傅绍嵘渐趋严肃的脸。   牢房的气味不好闻,也时常有老鼠出没,此刻静悄悄的,只剩下鼠虫爬来爬去的声音。   傅绍嵘转头离开,脸上还带着怒气,大约是从未想到会有人拒绝自己的要求。   自从程遇春入狱后,梨园的声势便大不如前了,孟繁花依旧是不瘟不火的旦角,并未有人趁此机会脱颖而出,青州百姓不免替程遇春喊冤。   天边的月亮又挂了上去,黑黝黝的天空里亮着一弯淡黄色,城里静悄悄的,时而有狗吠,黄色的半人高的狗从巷子里窜出来,龇着牙,嘴角流着涎,偶尔有路过的行人,黄狗便瞪着铃铛一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人。   孟繁花晃悠悠地走在路上,猛地被蹿出来的一条狼狗扑倒,跌在地上。   他的眼前出线一双女人的腿,蹬着细长的高跟鞋,往上看,是一身海棠色的旗袍,领子上藏着一张艳色的脸,抹了□□,擦着胭脂,顶了一头又卷又长的波浪。“阿花,过来,不许咬人。”那个女人的声音是软糯的越腔,唤起人来都是浓浓的撒娇味。孟繁花“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扒着那女人的腿不肯撒手。   “侬作啥子啊,拿我放开了呀。”   孟繁花一把鼻涕,哭的不成样子:“毓秀,毓秀,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不要怨我!”   女人嫌弃地跺了跺脚,然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孟繁花抬起头,便看见傅骁寒那张脸。只见他冷着一张脸,在月色下闲的阴森恐怖,此刻张开一口森森白牙,居高临下地:“你也觉得很像吧。”   孟繁花登时便有如雷劈,浑身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仍是不停地颤抖着,忽然双手掩面,哭出了声:“毓秀,是我害了毓秀,我对不起程老板。”   傅骁寒沉着脸,压住怒火:“果然是你杀了毓秀。”   孟繁花听了一下子从地上直起身来,连连摇头:“不,毓秀不是我杀的,她是自杀的。”他停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她是太爱我了,是我对不住她。”   “我同毓秀本是青梅竹马,可我在十一岁的时候被父亲卖进戏园子,签了生死契,而毓秀被她的家人卖给青楼的老鸨,我虽痛心却也无力回天。后来我便常同毓秀暗通款曲,时日一长,毓秀不慎有了身孕。我同她讲这孩子不能留,从前她事事听我的,可是这一回她坚决得很。我发了狠,我告诉她,她一个娼女根本不配拥有孩子,生下来,也只会是无尽的痛苦。我不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再听到她的消息,便是她自尽。 ”孟繁花边说边不停地淌眼泪。   傅骁寒问他:“那怎么扯到程遇春身上去了。”孟繁花楞了一下,有些难堪的样子:“我一向嫉妒程老板,总是向毓秀提起,她......”   傅骁寒哼了一声,知晓那提起必然不会是什么好话,只是这二人,真是不知如何说!   “如今真相大白,也该还程遇春一个清白,你是自己去还是我提你去见官?”   “不敢不敢,自然是我自己去。不劳烦傅少爷了。”孟繁花素来是个胆子小的,不然也不会做了那么多日的缩头乌龟,不肯为毓秀的孩子负责,导致一尸两命,闹出这等惨剧。看他如今这幅模样,三魂没了七魄,真是可怜,只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傅骁寒也不为他可怜。   看守的警察打开牢门,对着程遇春说:“程遇春,你可以走了,有人替你翻案了。”   不想竟这么快。似乎在意料之外,又好像不是。   警察署的门口,傅骁寒一尊玉似的站着,外头太阳很暖和,程遇春抬手遮了遮早春的阳光,将将从狱中出来,几日才见到这一回太阳,好像已经习惯了黑暗。他朝程遇春拱手弯腰行足了礼节:“多谢傅少爷救命之恩。”   傅骁寒的脸色淡淡的,双手背在后面:“遇春,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你明白吗?”   天下自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既得了乖必然要卖个便宜,所谓投桃报李,大抵这么个意思。程遇春垂着眼,不去看他,不咸不淡地:“那傅少爷是想让遇春伺候您几回?再大的债总也可以还清吧。”   警察署在不算偏僻的地方,街市上虽说人迹稀少,却也不时来来往往着行人。程遇春不愿意同他在大街上拉扯便同傅骁寒告辞,转身之际,被一只胳膊扯到墙根处,傅骁寒如今还没有他高,却有着一双狼一样的眼睛,而他本人也像一匹恶狼,认准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放手。   “傅少爷,请您自重。”   “遇春,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在他的耳边呢喃细语,像是情人之间的挑逗,程遇春红了脸,又羞又气,一把推开傅骁寒,落荒而逃。   回了家,班主父亲不在家中,因为自己的事,已托傅骁寒将他父亲送到医院里,并未让他知晓自己锒铛入狱,只说去了外地演出,让他在医院待两日,自己也好放心。   傅骁寒,傅骁寒,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占据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将父亲交到他手中。   外头还有个傅绍嵘虎视眈眈,这又有傅骁寒不肯撒手,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竟同父子两人都扯上关系。 第7章 春心   “遇春,你多吃些。”程遇春将父亲从医院接了回来,脸色还不错。班主父亲瞧着他的脸,像是瘦了不少,想来外地的饭菜应是吃不惯,便在家里炒了好几个菜,只叫他吃。程遇春是不喝酒的,只偶尔班主父亲会小酌两杯,唱戏的素来爱惜自己的嗓子。   思来想去,总觉得毓秀的案子疑点重重,孟繁花的话显然也不可尽信,不过自己已经出来了,其他的事便再无瓜葛。   午后,傅骁寒说约他出去。   到了地点,只见傅骁寒在弹钢琴。   这纨绔少爷竟会弹钢琴。程遇春站在他旁边,初春的太阳甚好,透过窗子照将进来,打在傅骁寒的脸上,仿佛脸上透了光,粉红粉红的绒毛十分可爱。他的睫毛很长,乌云一样盖住眼睛,程遇春记得,他是狭长的凤眼,看起人来颇有气势。他的手在琴键上跳舞,白皙而修长,握起来却很有力。   他的样子很恬静,可程遇春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恬静的人,终有一天,他会变的同他父亲一般,周身只剩下凛人气势和铮铮的傲骨。他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一个绊脚石,甚至连绊脚石也称不上,因为他还不配,他连个女人都不是。   “这是什么?”   “一首我很喜欢的曲子,《致爱丽丝》。遇春,也是致你的。”   他才十五岁,不过是个孩子,情情爱爱是大人们的事,等他长大,便会知道自己有多荒唐了。程遇春想,他笑了笑:“我何德何能攀上您,您屈尊为我弹琴已是不敢当了。”   “你总说这种话,叫我越发爱你,你不知道么,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想得到,你不要将我看作小孩子。”   傅绍嵘是疯子,傅骁寒也是。   “遇春”傅骁寒站起来,握住他的手,与他想的一样,很是有力,他比傅骁寒高半个头,一直是傅骁寒顶痛恨的事,傅骁寒将他推至墙边,“你明白我的心意么。”傅骁寒踮起脚,含着他的下嘴唇,他想反抗,可傅骁寒的双手太有力了,像铁钳子一样箍住他,叫他动不得。他的牙齿啃啮着他的锁骨,他的领子被傅骁寒狼一样的牙齿咬开。此刻,傅骁寒像极了一匹狼。   “我并不多爱自己的身子,但我不想同一个男人做这种事。何况还是你这样什么也没有的人。”   那一刻,程遇春觉得自己这大约是自己这辈子说过最狠的话。   “遇春,我爱你,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恶心我也罢,讨厌我也好,我并不在意,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此刻不过想叫你心甘情愿些。”   他爱的太卑微,纵然他是将军之子,他对着程遇春也有一种莫名的卑微,只因他爱他,便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自己不过是一块地里的泥。   “程遇春,我很难过。”他突然趴在他身上,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傅少爷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拒绝过,更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而程遇春,也早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他淡淡地推开自己身上的傅骁寒,从容地站起身,抖了抖长褂子:“傅少爷,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刚挪动脚步,腰上便缠上了一双手臂,“程遇春,跟我在一起,我给你钱,地位,无论什么。”   “傅少爷”他拉开他的手“你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给我。你是救了我一命,可我这个人向来没有良心,不会感恩的。”   程遇春终于是走了,留下傅骁寒,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太空旷,仿佛是对他的嘲笑。   傅骁寒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冷漠自私,凉薄无情,可他偏偏就爱他。有时候爱情开始了,就没有办法结束。 第8章 家法   不久之后,北平起了战事,日本人大举入侵东三省。南方许多城市纷纷揭竿起义,傅绍嵘却始终保持观望态度。   这一天,风和日丽,傅绍嵘说要考校傅骁寒的功课,因此将他叫到思政堂。   傅绍嵘叉着腿,大刺刺坐在上首,端起一杯茶,沏了两沏,庐山云雾的香味顺着钻入鼻子,沁人肺腑。   傅骁寒独立在堂前,已有些少年将军的风采,星眉剑目,一双眼睛闪着熠熠寒光,坚定而决绝,腰杆挺得僵直,仿佛面对着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对手或是敌人。   “寒儿,我与你宋伯伯商量过了,下月初八是个吉日,你与含芝自小相识,她今后便是你的妻子了。”傅骁寒抬了头,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语气却是不容置否。   只听“噗通”一声,傅骁寒已跪在了地上,还未开口,傅绍嵘又说道:“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父亲,我不喜欢她,含芝也并不喜欢我,您与宋伯伯怎么自作主张盲婚哑嫁?”   “自作主张?”傅绍嵘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半盏茶里的水被震得晃晃荡荡,溅出来星点。“我只知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是含芝配不上你吗?这事便这么定了。”   傅骁寒震惊之余,亦觉得哪里怪异,父亲一向不热衷作红娘,也无心他的终身,况且他还未到婚嫁的年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只觉得很是烦恼,可见傅绍嵘是铁了心要他娶宋含芝了。   但不管出了什么事,他是决计不会娶宋含芝的,他思来想去,竟迫切地想听一听程序春的建议,于是出了门,招了辆车,径直去往梨园。   程遇春刚刚下了戏,他的同事们不认识傅骁寒,只说有贵客正拜访程遇春。程遇春是红牌,因此有一间独立的休息室,清净而雅致,不过从未邀请过旁人罢了。他匆匆走到程遇春门前,想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似乎有些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暧昧,叫人红了脸去,可此刻傅骁寒直感到浑身如坠冰窖,他粗暴地踹开门,房间里很暖和,床上滚着两个人,一个男人压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在下面的男人脸上泛着潮红,额头上冒了许多汗,很隐忍的样子,衣裳被褪到肩下,嘴里一直不停地轻轻叫着。而上面的人趴在他身上看不清脸,只看见强壮的后背,埋头在他的肩窝处。   傅骁寒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砰”地一声瘫倒在地上,床上的两人才注意到他,他看着床帏处,看到程遇春一脸惊愕地捂紧了被子,迅速穿好衣裳,那个男人回过头,眉头皱在一起:“你怎么在这?”   傅骁寒缓缓向程遇春走来,捏着他的下巴,眼神疯狂冷厉,靠近他的耳朵:“为什么是他?”   傅绍嵘拽过傅骁寒:“傅骁寒,回去!”   可不行了,他不愿意再听他的话了,傅骁寒猛地甩开傅绍嵘的手,大力之下,晃得傅绍嵘差点站不稳,他拔高了声音:“老子叫你回家!”   傅骁寒不理他,向程遇春越逼越紧,最后直接拽起他的领子,朝他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这个贱人!”傅骁寒宛若一只发疯的野狗,将程遇春拽得颠来倒去,傅绍嵘扯过他的手腕,对着他的脸,“啪”地一声,狠狠打了一巴掌。   傅骁寒捂着脸,眼神凶恶,死死盯着两个人,直到郑副官进来后,才得了傅绍嵘的命令,将他拖了出去。   程遇春跌倒在地上,领子被傅骁寒扯得乱七八糟,露出好大一片春光,瓷白的肌肤□□在外也无暇顾及,只是呆楞着,仿佛失了魂魄。   原来傅绍嵘今日未去衙署,出了门便去找程遇春。   傅绍嵘气冲冲地回了家,刚进家门,便叫仆人:“去请家法。”   傅骁寒瘫倒在地上,一点生气也无,只听到傅绍嵘吩咐道“将这逆子吊起来”。家仆们听了面面相觑,傅绍嵘又大喝了一声方才有人大着胆子上去将傅骁寒绑了吊在门外的一棵大树上。   山雨欲来的气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傅绍嵘的火气窝在心口,面色沉得水一样。傅骁寒死闭着眼睛,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仆人从门口走进来,手上执了一根手腕粗的藤条,恭敬地递给傅绍嵘。傅绍嵘道:“今日,你让我失望了。”   傅骁寒昂起头,眼睛盯着傅绍嵘,很平静,嘴里的话却叫人勃然大怒:“你不是从来都没对我有过任何希望么。”   果不其然,傅绍嵘受了刺激,一鞭子狠狠抽在傅骁寒身上,顿时,衣裳破了一个好长的口子,血从层层衣裳里渗透出来,暗红色的触目惊心。   呼啦呼啦又是几鞭子下去,傅骁寒额头已是冷汗迭出,嘴唇也咬得苍白,脸上血色全无。   从老远便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只感觉到有个人扑在自己的身上,哀求着傅绍嵘,却换来更重更凶的鞭子,那个人哭的他头疼。   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母亲彻夜守在他床头,凄凄切切,小声地抽抽搭搭,头一顿一顿地,很好笑。   竟然又想起程遇春,只怕他早就躺在傅绍嵘的怀里,香汗连连,剩余他和母亲,两个人抱头痛哭。程遇春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从前对他的爱恋好像吹满气的气球,一心只想为他更上一层楼,他却猛然扎破他的心,从天空中狠狠坠落,死无全尸。   那么他们的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月以后,傅绍嵘将傅骁寒送出了国。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程遇春还楞了好久,手里的头饰迟迟戴不上去,嘴里只吐出一个“哦。”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纠葛。   而傅绍嵘也在这之后挥师北上。   “太太,您没事吧。”傅太太已咳了整整一年,无论请多少名医都不凑效,大夫说是从前伤了根本且忧思不绝因此难以痊愈。   傅太太并未随傅绍嵘北上,只整日在家里养花种草,儿子也走了,偌大的傅府只剩下她一个半老徐娘,幸亏有宋含芝隔三差五前来探望,方才派遣寂寞。   “含芝,你辛苦了。”傅太太握着宋含芝的手,轻轻拍了拍。   宋含芝笑着回答道:“婶婶,你我世交,如今傅叔叔征战在外,傅骁寒也没能承欢您膝下,理当由我来孝敬您,不过您可别误会了,我对傅骁寒,只有兄妹之情,嘻嘻。”   傅太太叹了口气:“是寒儿没福气,没能娶得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媳妇。”   宋含芝低了头,又嘿嘿笑了几声,便扯开了话题。   祝懒惰的作者菌破壳日快乐!作者菌是一个新人小透明,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可以写完一本书!在此感谢默默地耐心看完作者菌的文章的你,你的每一次点击都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9章 归家   四个月后,傅绍嵘在战场上中了流弹,再没有回来青州。   傅太太一封电报发到了欧洲,傅绍嵘只他一个儿子,他的手下此刻翘首以待傅骁寒赶回前线主持大局。傅家也需要一个继承人,为傅绍嵘引幡归魂。   傅骁寒手里抓着从万里之外的家乡送来的消息,脸色很平静,只有右手在剧烈地抖动。傅绍嵘,他怎么会死呢?四个月前,他还是中气十足地抽了他那么多鞭子。   傅府已是一片愁云惨雾,门口的守卫腰上都扎了麻带,檐角挂着两个白灯笼。傅骁寒孑然一身跑回了家,奔波多日也全身上下早已脏的和乞丐一样,头发蓬得像稻草,整齐的西装也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傅骁寒的脸上血色全无,嘴唇苍白的吓人,脸色却很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推开门,一路的灯笼,所有人白衣素缟,正堂斗大一个“奠”字,躺了一口漆黑的棺材,两旁烛火摇曳不熄。   小五子上前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说:“太太有话,一定要等到少爷亲自回来主持大局。老爷的身后事,得由少爷一手操办。”边说着边擦眼泪。傅骁寒没有说话,看向棺材旁守着的母亲。   “娘,我回来了。”虽说只离家四个月多,却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此时他逆着光,站在日色下面,眼眶深陷,眼中血丝遍布,嘴边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想来连日赶路都没怎么休息。   宋含芝搀着傅太太从蒲团上站起来,傅太太抬头,竟好像老了十多岁:“寒儿,我的寒儿,你终于回来了。”傅太太埋在傅骁寒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骁寒喃喃道:“他是怎么死的?”傅太太抹了把眼泪,从傅骁寒肩窝抬起头,泪眼婆娑:“邓副官说是他在收拾战场的时候,有兵没死透,冷不丁朝他后背开了一枪,结果.......结果正中心脏,一句话也没说,就去了。”傅骁寒拍了拍傅太太的背,闭上了眼睛。   厚重的金丝楠木棺空荡荡的,傅绍嵘并未被迎回青州,战场上太乱,一个炸弹丢下来,整个人都被炸得四分五裂。   傅骁寒手扶着棺,指腹摩挲着棺材上的纹理,木头的味道扑鼻而来,棺材里放着傅绍嵘的一套军装,深蓝色的,大海一样的颜色。   门房从外面小跑进来,在傅太太耳边说了句什么,傅太太整个人的神色都变了,脸色很不好看,眉头紧紧皱着,傅骁寒问:“娘,怎么了?”   傅太太强笑道:“就是有个不知好歹的人在门外闹罢了。”   傅骁寒转过头对门房说:“既然如此,赶出去就是了,娘何必动怒。”   门房看一眼傅骁寒,退了出去。   傅太太握着他的手,叹了口气:“寒儿,娘只有你了,从今往后,傅家就全靠你了,傅氏一族,满门忠烈,没有一个不死在战场上,你父亲的兄弟们,也都指着你呢。”   傅骁寒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吩咐小五子召集全府的人,商量葬礼事宜。邓副官已从前线回来,这些时日一直都住在傅府,看了傅骁寒这些时日的作为也大感惊叹,一个少年竟能做到遇大事而无惧,颇有当年傅绍嵘的风采。因此对他很是欣赏,下了决心要辅佐这位少将军做一番大事,去完成傅绍嵘的遗志。   依照青州习俗,死者家属应当请三日流水席,并跪在灵堂向前来吊唁的亲朋回礼,可傅骁寒一直在熟悉军务方面,北上的军队是撤不回来了,为今之计只有他代替傅绍嵘继续北上作战。   傅太太听了,二话不说跪在傅骁寒面前,怎么也不肯起来。   “寒儿,傅家的香火不能断,你要走,可以,你得和含芝成亲。”傅太太一向温柔,这一次却坚定得很,无论傅骁寒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娘——”   “寒儿”,傅太太忽然以一种极温柔目光去看他。她伸出手摸他的头发,他长高了,孩子总是在母亲不经意的时候悄悄长大,尤其是他曾远离她那么久的时间。傅骁寒低着头,傅太太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会理解我的。”   傅骁寒觉得哪里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傅太太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我知道你喜欢那个戏子,呵”她突然停住了,看向远方,目光涣散,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绍嵘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女戏子,和程遇春长得很像,我第一眼看到程遇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死而复生了,多可笑。你也好,傅绍嵘也好,你们都以为自己太重情了,其实谁不是呢。我呆在傅绍嵘身边整整二十年,爱了他那么多年,可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戏子。我爱他,我也恨他,别说程遇春是个男的,就算他是个女人,他这样的身份也不配进我傅家的门!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傅骁寒低了头,眼神黯淡:“他并不喜欢我,娘可以放心了。”   傅太太眼神慈爱,突然笑了起来:“那么,我便放心了。”   邓副官来请傅骁寒处理公文的时候,母子俩才没说下去。   傅骁寒离开之后,傅太太从梳妆盒的夹层里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粉包,又吩咐秋菊端些酒水上来,将那粉包里的东西尽数倒进白瓷酒壶里,摇匀了,给自己斟满,突然咧了嘴朝空气中虚敬一杯,楞了一会,直接饮下。那药立时便发作,傅太太疼得扯住桌子上的杭绸桌布,痛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大片暗红的血从喉咙里涌出来,流到衣襟上,眼睛还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露出欣喜的笑容,抽搐了两下,一动也不动了。   仆人来报说太太去了。傅骁寒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只觉得天昏地暗,左手扶着椅子,右手撑头,好容易缓过来了,家仆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连大气也不敢出,傅骁寒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下去,仆人才如蒙大赦,用手擦了把汗匆匆退出门去。   傅骁寒捂着胸口,一阵钻心的痛,一个劲没缓过来,两眼一抹黑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便看见宋含芝,她红着一双眼睛,肿得跟兔子似的,一边安慰他,一边抽抽搭搭:“叔叔婶婶的身后事还等着你打理呢。婶婶给你留了封信,喏。”   傅骁寒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拆了信,只寥寥几个字:“城南有赵小姐墓,起之与你父合葬。求得孤冢一座,面向夕阳。”   那信都被他抓得烂了,硬是一滴眼泪没流,只骨节泛白,什么也不说,。   宋含芝暗暗掏出手绢抹了下眼泪,看了眼傅骁寒,相对无言。这个人在一月之内连丧父母,若是常人,恐怕就一蹶不振了。   傅骁寒只是越发安静,有条不紊地指挥仆人料理丧事。只有,在没人的地方,才会露出黯然神伤的样子,同傅叔叔如出一辙,难怪是父子。   宋家自然是要前来吊唁的,傅骁寒见了宋老爷,就提了要娶宋含芝为妻,宋老爷甫一吃惊,狐疑地望着傅骁寒。   傅骁寒与程遇春的事情被傅绍嵘掩藏得很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因此宋老爷并不清楚这其中曲折,只是摸着胡子,委婉地拒绝:“傅少爷并不喜欢小女,老夫也不愿意含芝受委屈,况且令尊在世时,这亲事便未谈拢,如今也不必再提了吧。”宋老爷朝他拱了拱手,便告辞了。   傅骁寒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背影,像是要凿出洞来,当初傅绍嵘在世时巴不得将他家女儿送来,如今傅绍嵘死了,是怕他傅家从此式微了吧。人之常情。   不是不悲伤的,没了傅绍嵘坐镇,南方的对手蠢蠢欲动,妄想攻入青州取而代之,而北方军心不稳,傅家,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了吗?   不会的,只要他傅骁寒活着一日,便不会发生这种事。莫欺少年穷,他傅骁寒,要所有曾经践踏过他的人,统统,没有好下场,尤其是,他。   出殡那日,傅骁寒身着孝服走在前面,身后是浩荡的送葬队伍,撒了满天满地的白色纸钱,所有人容色哀戚,仿佛死的是自己的爹娘,而傅骁寒,面沉如水,定定地踏着步子。   人群围在两侧,目送傅家的仪队缓步向前,两幅朱漆的楠木棺材被八人的壮丁抬着,傅绍嵘的在前,傅太太的在后,准备绕城一圈,当地人称之为引魂。傅骁寒手执白幡,眼睛直视前方,而右手却紧紧握着腰间的麻布腰带。   程遇春躲在人群后面,藏青色的长袍,戴着顶黑色帽子,看不清脸。   他在人群里随着傅骁寒的脚步向前挪动,满街俱是人,大半却是来看傅家的热闹的。人总有一种欲望,想看曾经在高处的人狠狠跌落,如此他们的心中才会有快意,仿佛是一种不能得到富贵权势的慰藉。   此处距离城门只余一里左右,城门口唯有两个士兵把守着,出了城门,他傅家将会是左右无援,九死无生。悦来居的二楼,一个约摸四十岁的男子吹冷了手里的茶,饮了一口,露出了满意的笑。 第10章 番外 回忆   “爹,我会写字了!”   “谁允许你进书房的。”我兴高采烈地跑进他的书房,得到的只是他的一声诘问和埋在高高案牍后不知阴晴的冷脸。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我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疑问。   我宁愿,他不是我的父亲,那这样他对我不好便是情有可原,可遗憾的是,他的的确确是我的亲生父亲,半分假也未搀得。   我不是那些喜欢哗众取宠的孩子,我只做自己高兴的,我也并未因想引起他的注意而做出一些令人啼笑的事,我很听话,我认真读书,不过不再去他跟前炫耀,今日习了什么字,反正他根本不在意,做别人不在意的事是最可笑的,我不愿被他嘲笑。   我慢慢长大,别人叫我纨绔,不过是做给别人的假象。他渐渐对我很是苛责,我以为他是相信了外界的传言,认为我不学无术。后来,他知道我爱上那个戏子。   他将我吊在门房上打,他是习武的军人,一鞭子抽下去我整个牙齿都在发抖,可我咬紧牙关,我不能向他讨饶,更不能放弃爱程遇春。我看着他的眼睛,气急败坏的,竟有一丝绝望,我有些窃喜,如果一段鞭子可以让他大失方寸,那么无疑是我赢了。   “骁寒,你忘掉那个戏子吧,你向你爹求情,向他求情啊!”母亲跪在他脚边,抓着他的腿脚,缚住他,反被他一脚踢开,她仍是流泪。   “傅绍嵘,别对我娘撒火,不听话的人是我。”   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娘,他们十几年的夫妻,他对她竟没有丝毫怜惜,这个男人冷漠得令人害怕,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战场,他的傅家。   鞭声渐息,傅绍嵘抽我抽的双手通红,饶是他习武的身子也受不了,撇下我和娘进了屋。耳边只有我母亲的哭天抢地,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她连哭泣都要如此偷偷摸摸。   我最不喜欢她的眼泪,我是个男子汉,怎么能让女人为我流泪,所以我讨厌她哭泣,她应该笑的,傅绍嵘终归没有打死我,大约,因为我是傅家三代单传的独子。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我和母亲在雨里,血水混着雨水,被浇得很是狼狈,雨势颇大,浑身伤口有如碾压般的疼。我低着头,始终没流一滴眼泪。   临走的时候,他走近我。别人都怕他,可我不怕,哪怕他曾经那么凶恶地打过我,骂过我,我也不怕,我生来就不怕任何人,任何事。   他绷着脸,我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对我露出什么笑容,但我想笑,因为我终于可以离开了,这个讨人厌的地方。   他抚了抚我衣服上的褶皱,“你的西装应当扣起来。”他替我整好衣裳,常年拿枪的手拽住我西装的扣子,好像有些颤抖,我心里一笑,那是杀人的手,怎么会颤抖。他的手温热,厚实,是军人的手,但怎么也不像一个父亲的手。父亲的手是什么样的呢?我从来不知道,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了。只是扣一个扣子,搞的多么庄严肃穆像是在为即将赴死的士兵践行。   记忆停留在那一刻,这一刻,他在无名的战场上,为一颗无名的子弹,永远留下。   我记得他说过,一个将军最好的归宿是在最后一场战役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然而战事未歇,他已魂归九泉,曾经我以为一辈子都会高高在上向我耀武扬威的人终究是死了,直到他死我也没有再见到他。   我对母亲最后的记忆,是她谈年轻时的傅绍嵘。   “那时候,他大约只有你这么大,但比你要高一些。傅家的孩子从小都长得英俊些,加上家世又好,因此总有许多女孩子狂蜂浪般拥在他身边,他也来者不拒。”   “我自然也喜欢他。有谁会不喜欢他呢?可我从来不和那些女孩子争,因为我知道,他只能同我成亲。我多高傲啊,仗着家里,从不对他假以辞色,以为他与其他男人一样,迟早会爱上我,可我错了。”   “他爱上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是在畅春园唱戏,长得很好看,笑起来两个酒窝甜到你心里去。她唱的并不多好,可傅绍嵘愿意捧她,天天献花,青州城无人不知,傅绍嵘一向花心,追了一阵子,以为手到擒来的却不妨碰了壁。可能自尊心受挫,也消停了一阵子。后来听说那位小姐生了病,他又想上去献殷勤,没想到,一来二去,那位小姐竟也喜欢上了他,傅绍嵘也没料到,自己这回是动了真心。”   “两个人也过了一段开心的时光,只不过,傅家怎么可能接受那样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傅家用了什么方法,最后他同意娶我,成亲那天,他沉着脸,一杯一杯喝得没完,直到醉倒在地上。我伺候他忙活了一晚上,又是给他洗澡,又是给他熬醒酒汤。第二天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走了,我哭了整整一天。”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那个女孩子死掉的消息。坊间传得沸沸扬扬,毕竟她也是青州有名的人。那次,傅绍嵘抽了一天的烟,一个人坐在房里,呆了整整一天,谁也不许打扰。送饭的丫头进去之后就被他轰了出来,一家人再没敢打扰他,我想他是极伤心的。可我的丫鬟告诉我,那位赵小姐的死与傅绍嵘有关,据说还是傅绍嵘亲手弄死的她。”   “外头传言赵小姐爱慕虚荣,背叛了傅绍嵘。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否则,傅绍嵘怎么可能娶我。可我已经卑微到去嫁给一个根本不爱我的人,大概这就是命吧,这么多年之后,他又遇到了程遇春。唱戏的真是我们傅家的煞星。”   我想了一下,深以为然,不然,我和傅绍嵘两个人怎么会都栽到戏子身上。   但愿,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他了吧。因为这一生,我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这,大概就是傅家的男人吧。 第11章 计谋   “刘老弟,这杯庐山云雾怎么样?”   刘三斯闻言搁了茶杯,窄窄的眼镜挂在鼻梁上,头上抹了头油,像是个怀才不遇的读书人,说道:“傅绍嵘喝的茶,的确是好东西,这点茶叶,又是初春的第一泡,只怕价格不菲吧。”   坐在对面的那个人敲了敲桌子,雅间里有外来的卖艺人弹着琵琶,那个人便随着琵琶的调子轻声喝唱。   “值得甚么钱!不过是茶!”那人颇豪气地挥手,摘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褐黄的脸和一双看起来极精明的眼珠子。   “宋老哥说得是,不过古人言,千金散尽还复来,不久之后,这青州城落入我们的手中,还怕没茶喝吗,啊?哈哈!”   宋建言,也就是宋老爷,捋了捋胡子,突然露出一种极其怪异的神色。   城中,一颗子弹隔空飞来,傅骁寒应声偏过脑袋,才险险避开。只听到后面的队伍里有人“啊”了一声,一个抬棺材的仆人被打中了头,直接倒在地上,子弹破出的地方拳头大的一个口子,鲜血和脑浆混在一起,一旁的百姓们受了惊吓早就做鸟兽散,跑得远远的,街上四处是流窜的人。程遇春捡了处偏僻的角落躲了起来,又压低了帽子,一动不动地看着道路上的傅家众人。   傅骁寒仍是脸色沉沉,站在队伍最前方,傅家的丧仪队伍受到了惊吓,吹喇叭的停了嘴,飘纸钱的也不敢再动,满地的白色纸钱,一脚踏上去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百鬼夜行。众人围在一起,面面相觑,傅骁寒从腰带里掏出了一把花口撸子,是傅绍嵘送给他的十岁的生日礼物,这把枪看起来和M1906掌中雷差不多大小,威力却比其大很多。他朝着两边的窗户上打了好几响,过了约摸半分钟左右,从窗户里栽下来两个人,带起一地灰尘。   傅骁寒握着□□,枪口对天。   不多会从巷子里窜出来一大波的人,大约有一百来号,都穿着便衣。将傅家的人死死围住,这些人手里都握着□□眼神凶戾,仿佛不把他们全杀干净是绝不罢休的。管家的脸瞬间吓得惨白,扯着傅骁寒的袖子喊道:“少爷,咱们这是中了埋伏啦!”   傅骁寒没回答,只看着面前的人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嗤道:“傅绍嵘也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丢人。”   “所以,你想要取而代之?哦,说错了,是你幕后的人,你只是一条来打头阵的狗。”傅骁寒淡淡说着,丝毫不理会对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吕崇皱了皱眉,刚想下令将傅家的人打成筛子,只听傅骁寒说道:“我这个人一向仁慈,你现在说出是谁指示的你,我或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吕崇鄙夷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好像在问他是不是疯了。   此时傅骁寒再不啰嗦,举起右手朝空中作了个手势,突然从二楼跳下来许多官兵,一阵乱枪射击,吕崇的人便稀稀拉拉只剩下头二十个了,吕崇惊慌地看着四周,剩下的人团团缩在一块。   傅绍嵘将□□别回腰间,走出了包围圈,对身边的邓副官吩咐道:“全杀了。”   喇叭声再度响起,大片身穿孝衣的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过了大约十几分钟,耳边传来乱哄哄的枪声,夹杂着惨叫声,很快又归于平静。   傅骁寒带着人走到傅家的祖坟处,十几个汉子提着洋橇不过一刻钟便挖了一个新坑。两具棺材下土,傅骁寒摸了上面的朱漆,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才吩咐:“填吧。”几个汉子才重新忙活起来。   赵小姐的坟自然没有迁过来,违背了母亲的意愿。可他身为人子又如何能看得自己的父亲与别的女人同眠,如何看得自己的母亲生凄凉死寂寞的场面?   立了碑,傅骁寒对着父母的坟头磕了三个头,又斟了傅绍嵘生前最爱喝的绍兴女儿红洒在地上。土地渐氤氲,眼前好似蒙了什么东西,有些看不太清,天上落了点小雨,掉在他脸上,很快又停了。   傅骁寒起了身,抖了抖袍子,转头离去。   进了门,就看见邓副官在门口等着,傅骁寒抬头望了邓副官一眼,小五子沏了茶上来,正温着,递到他手里。一杯茶饮尽,邓副官才凑到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少爷,处理毕了,一个活口没有。”   傅骁寒“嗯”了一声,又问道:“人都送走了吗?”   邓副官点了点头,说道:“万事俱备,只等少爷收拾好这一众匪人北上了。”   傅骁寒背着手,眼睛望着墙上的一副山居秋意图,良久才说道:“只怕这一次很难全身而退了。”   小五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睛肿得通红,嚷道:“少爷生,我便生!少爷去哪小五子就在哪!”   邓副官也坚定了语气“从我追随傅将军那一刻起,就不怕上断头台了!”   傅骁寒站在阴影里,孝衣未除,一双眼睛仿佛狼似的冒着恶狠狠的绿光。   “什么!失败了!”宋建言不敢置信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想到这小子倒有点能耐。”   刘三斯剥了一颗花生,塞到嘴里,才慢悠悠说道:“这傅家岂是那么容易吞下的,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原也没有指望将他们一网打尽。”   宋建言听了,眼睛亮了亮,疑惑地问:“这么说来,刘兄是有后招了?”   “慢慢来,不急。”刘三斯突然朝弹琵琶的歌女看了一眼,问道:“宋兄认识梨园的程老板吗?”   宋建言回道:“认得认得,家父过寿时,他还来过府上搭台子呢。”   正要说些什么,从楼下跑上来个人,急吼吼的,对着宋建言耳语一番,只见他面露喜色,当即向刘三斯告辞:“刘老弟,愚兄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了,告辞!”说罢,便急匆匆地往府里赶。   “你四娘怎么样了?”宋建言进门便看见在门口的宋含芝。   她神色恹恹的,好像没睡好,“你走了她就开始痛了,直生到现在,娘一直在门口守着呢,找你也找不到,可折腾死我了。”   宋建言又去哄她:“我的宝贝女儿诶,爹错了爹错了还不行吗?你四娘到底怎么了?”   “好像难产了。”宋含芝张了嘴,欲言又止。   宋建言便问她:“有什么在爹这是不能说的么?”   宋含芝就大了胆子问他:“万一,四姨娘有个不测,您保大还是保小?”   宋建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作任何回答,径直向一早准备好的产房走去。   宋含芝心里有预感,也许,答案真的是她不想听到的那个。   “老爷”宋太太看到宋建言从远处走来,立刻迎了上去,“您来了。”   宋建言皱着眉头,问“里头什么情况?”   宋太太闻言,极忧心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只怕是不好。”   宋含芝从后面追了上来,跑了一头的汗,宋太太立马掏出手帕在她额头上抹了几下:“怎么跑的这样急?正是容易伤风的时节,你一个大家闺秀也不该如此作态。”宋含芝噘了噘嘴,望望她母亲,又看看父亲,气氛十分压抑,宋太太夜里便守在四姨太门前,衣裳都未换,显然是一夜未睡的样子,宋建言方才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握了她的手说:“你辛苦了。”   宋太太回了一个笑,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屋里一声洪亮的啼哭,婢女推开门,喊道:“生了!四姨太生了!”   宋建言只觉得心都吊到嗓子眼去了,连忙问:“是男是女?”   丫鬟回道:“回老爷,是个儿子!”   宋建言惊喜交加,手里还拽着宋太太的手,回头冲她叫道:“夫人,我宋家有后了!”   宋夫人面上露出微笑,松开他的手:“你啊,就知道儿子,翠红,四姨太怎么样了?”   宋建言拍着脑袋:“啊呀,对对,四姨太怎么样了?”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惊叫:“四姨太血崩了!”   宋太太忙进了屋,只见四姨太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衣襟都被汗湿了,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宋太太眼眶瞬间便红了,眼泪直打转,握起四姨太的手,“好妹妹,你的儿子才刚出世,你一定要撑住啊!”   四姨太不知怎么的,拼命想要挣开她的手,无奈太虚弱了,怎么也挣不开,宋太太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四姨太半分也挣扎不得,宋建言见屋里没了声音,刚想进去,就听见宋太太的哭声。   梨园   “遇春,这回可接了大活了,宋老爷喜得贵子,指明让你去搭台子呢!”   “哪个宋老爷?”程遇春回头问,鸦青色戏服垂在身上,随手摆弄着桌子上的缨络穗子。   “就是上回你和繁花去的那个宋家呀。”   “哦,我想起来了。”他说着,又停了下“说起来,孟繁花怎样了,自上回那件事之后,便再没看到他了。   旁边的人嗤了一声:“他啊,没脸了吧。”   程遇春,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昨天打游戏打的好晚,结果码字到天亮(?? . ??) 第12章 挖了个坑   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自己不太适合写耽美吧,其实我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可是觉得这本书写崩了,它不像一本小说,而更像是别的什么,写到两万多字真的很不容易。虽然没什么人看,还是觉得能开坑写书,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大家也是挺开心的。 第13章 入瓮   六月初十那天,宋家给小少爷办了极为盛大的满月宴,凡是青州城中稍有名的人都收到了请柬,可见宋建言是十分重视这个儿子的,因此都携了重礼重金前来祝贺。   至于四姨太,因为生了宋家唯一的男丁,虽不幸罹难,宋府却也极尽身后哀荣,尤其宋夫人,仿佛丧的是自己的亲姊妹,又说为宋家立了汗马功劳,停灵时竟连着三天一直守在四姨太的棺木旁,青州城的人将宋夫人是好一顿夸,直道这人是个善心菩萨。   临近晌午,外面陆续来了好多人,门房依次检验帖子并报上礼单:   城南华老爷赠一对白玉观音   秦司长赠长命金锁一副并五百两黄金   众人一边听一边送了帖子进门,直到日色正烈时,傅骁寒才姗姗来迟,人已进的差不多,两旁小厮争抢着要为他引路,正巧程遇春打着伞也来了,就是没人理他。   傅骁寒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屋里走去,邓副官路过他面前时,冲着他耳朵旁边低声说道:“少爷已将前尘往事尽忘,他是要继承傅家,作大事的人,你不要再缠着他了。”   傅骁寒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邓副官在程遇春耳旁呢喃着什么,样子很是亲密,心下不悦,便喊到:“邓副官,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不跟上?”   邓副官向程遇春告辞,便匆匆跟上傅骁寒的脚步。   去时宋老爷正与一个人说话,看到他便热情地朝他招手:“贤侄,来,今日难为你百忙之中抽空来。”傅骁寒谦虚地一笑:“宋伯伯的邀请我是必定要来的,这位是?”说着看了眼宋建言身边的人。   宋建言道:“这是山西的刘总兵,是我多年的好友。”   刘三斯伸出手,宋建言示意傅骁寒握上去,可傅骁寒却将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不肯伸出来,道:“听闻刘总兵有意北上,看来以后可能战场上再见啦。”   刘三斯推了下眼睛,也不尴尬,只是慢慢将手伸回去,对傅骁寒笑道:“贤侄尚年轻,气么,盛了点,只不过做事却不可如此毛躁激进。”   这话听上去像是和蔼的长辈教导不听话的小辈,傅骁寒也不生气,“宋伯伯,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   傅骁寒刚走,宋建言原本笑得灿烂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一甩袖子,哼了一声“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刘三斯安抚道:“人之将死,何必与一个必死之人生气。”   宋老爷脸色稍霁:“对了,我家儿子还未取名,刘总兵读书读得多,不如为小儿赐名?”   刘三斯沉思了一会,忽然抬头道:“这孩子必是个福泽深厚的,就叫常瑞吧,希望他平平安安,瑞气绕身。”   宋建言向他道了谢,两人便没谈别的了。   初十天气甚好,戏台子搭在了露天的园子里,戏台子上依旧是咿咿呀呀,粉扇轻舞,一派祥和,但傅骁寒知道在祥和下面埋藏的是杀人的毒箭。仿佛盛世升平。   傅骁寒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只低头喝闷酒,众人只当他是父母新丧仍在伤心中,也都识趣的没有上前搭讪。   虽说傅家是青州第一大家族,掌握军政要塞,可傅绍嵘的英年早逝,傅骁寒往日的种种作为,都实在令人不敢相信傅家在他的手里会有所光耀,因此原先想要巴结傅家的人纷纷持着观望态度。   程遇春往日惯演《黛玉葬花》《霸王别姬》这一类戏码,于此种宴会的曲目不甚精进,只上一把,便下了台,任凭众人执意挽留讨要,也只是淡淡地道了歉,准备回戏园子。   傅骁寒忽然说要去散散心,邓副官欲言又止终是没说出话来。   程遇春在后台卸妆,旁人都忙着演出,因此化妆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知怎的,出门便撞到了傅骁寒,他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好,也许同他寒暄“今日的天气不错?”他长大了,也许是哪一天,也许是在傅绍嵘死去得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反正他觉得傅骁寒不像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感觉像是傅绍嵘却又不像。   那天傅绍嵘二话不说冲进房间就开始对他上下其手,他一个唱文戏的花旦力气怎么比得过常年习武的军人,他以为他这辈子的噩梦大概要从这一刻开始了。他挣扎不过,便任由他去了。可是,噩梦结束了,傅骁寒撞着日□□临,他从没有一刻像那时那么希望他的到来。   可是他误会了,他为什么会那么爱他?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付出那么多还心甘情愿?他们之间不是只有利益与肉体的联系吗?   “傅骁寒,你......”   “有事吗?”他回头问他,眼神淡漠疏离。   “我......”他想与他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傅骁寒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的,“我劝你赶紧离开,如今我所在的地方都是是非之地,你应该祈祷,这辈子都不要见到我了。”   程遇春的嘴唇发白,不是不喜欢他的吗,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好像被至亲的人抛弃。“傅骁寒,你是在恨我吗?”   “不”,他轻轻开口,吐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窖“你不配。”   程遇春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眼里好像有眼泪在打转,果然人都是贱的,从前他那么喜欢他,可他就是不喜欢他,现在他喜欢他了,他们却再也不可能了。   “咦,程老板!我们又见面了!”回去的路上程遇春碰到了宋含芝。宋含芝一脸兴奋地拦住他,程遇春没办法只好无奈地停下来,朝宋含芝笑道:“才知道是宋家的大小姐,遇春失礼了。”   宋含芝背着手在身后,娇娇俏俏的,笑起来两个酒窝,程遇春想若是自己的妹妹还在,怕是也有这么大了。   “宋小姐要去哪?”   “哦,里头太闷啦,我出来透透气,咱俩这缘分,嘿嘿,又遇到了,这是你第二次来我家了。”宋含芝眼睛直盯着他,倒盯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又羞于开口告辞,一时间竟楞在了那里。   傅骁寒也没走远,忽然听到宋含芝的笑声,就回头看到宋含芝与程遇春高兴地说些什么。   该死,这个人,真是天生的妖精,男女通吃,本来决定再也不想看到程遇春一时间又忍不下心去了,纠结了好一阵终于扭头走了,回到席位上,却吩咐邓副官道:“宋小姐在院子里,你去将她叫来,就说我有事想要请教她。”   邓副官一头雾水,心想少爷刚从那边过来应该是看到了宋小姐,怎么不自己叫,反而多此一举叫自己去请?   等见了宋小姐,又明白了,自家少爷真是别扭。   宋含芝听了邓副官的话,也奇怪“怎么他还有事请教我?”便依依不舍地同程遇春告了辞。   结果见了傅骁寒,他一脸冷漠根本不像有事与她说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语了 第14章 鸣金   傅骁寒端了一杯酒,嘴角微扬,此刻人都在台下坐着。   “已同他们吩咐过了。”邓副官从后面走过来,附在傅骁寒耳边轻轻说。台上的一出戏将将谢幕,锣鼓声起,一个白脸高个子从出将里出来,走了几步。   宋太太确实一脸迷茫,这出是什么戏?也没听过啊。座中众人也是不解,却专心致志地看着。   戏中的主角的父亲被挚友背叛,命丧战场,又将矛头对准主角。情节跌宕起伏,众人看得是如痴如醉,亦对戏里那个奸角心生鄙夷,都纷纷破口大骂。   “谁和这种人交朋友,真是自寻死路!”   “对!我死也不和这种人有攀扯!”   众人议论纷纷,宋老爷在一旁脸色煞白,傅骁寒走到他面前,关切地问:“宋伯伯,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然而,宋建言看见他仿佛见了鬼一样,连喊了三个“你......你.......你”,傅骁寒看他要摔倒,伸手去扶,却被宋建言一把打开他的手臂,傅骁寒无辜地看着宋建言:“宋伯伯,是小侄哪里得罪了你了吗?”   刘三斯见情况不对,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却不好靠近,只远远看着。   傅骁寒一声轻笑:“宋建言,你一定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吧。唉,可惜了,我让你们失望了,其实我从前都是装的。傅绍嵘没看出你的反骨,我可早就看出了。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宋建言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会被傅骁寒的三言两语就吓到了,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很快恢复了冷静,他看着傅骁寒尚未发育好的身体,冷笑了一声:“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还不是任我宰割?”   傅骁寒不怒反笑:“你指的是埋伏在宋府附近的那些人吗?邓副官。”   邓副官听了他的话道:“少爷,已全部伏诛。”   “这......这怎么可能。”宋建言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此时,傅骁寒再也不掩藏,突然掏出□□向天上打了两记,门口跑进来十几个兵,背上抗着□□,将众人团团围住。傅骁寒从后面走出来,又来了两个兵将宋建言摁住,宋建言大声喊道:“傅骁寒,你想做什么!你还有没有王法!”宋老爷此时风度尽失,头发贴到脸上,脸气得通红。人群中的刘三斯悄悄隐藏起来,伺机寻找一个突破口。   那些兵看见傅骁寒走来,齐刷刷喊道:“少将军好!”   傅骁寒指着人群中的刘三斯,叫了两个兵,歪着头说道:“把他抓起来。”   刘三斯闻言,瞬间怂了:“我是山西总兵,你们谁敢抓我!”两个兵被他的气势吓到,都不敢上前。刘三斯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傅骁寒,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如此做?别以为你傅家掌管着青州军队就可以为所欲为!”   刘三斯妄想挑起民愤,可傅骁寒怎么会让他如愿:“哦,是吗?那日出殡,你和宋建言都干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受宋老爷之约,前来贺喜而已!”刘三斯还在狡辩,傅骁寒轻轻一笑:“可笑,山西与我青州相隔数百里,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哼,就算这样,你这几个兵,能拿我怎么样?我可是山西总兵!”   傅骁寒的眼中突然闪现出奇异的光芒“死了的山西总兵,还值钱吗?”他语速缓缓,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各位”傅骁寒声音变大,掷地有声“我傅家与宋家,算是世间,平心而论,我傅家从未有对不起宋家的一点!可是宋建言,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欺我傅家无人,欺我父母双亡,妄想联合外人夺我傅家的兵权!更想置我于死地!”   话说得十分煽情,在座的众人似乎都被傅骁寒打动,开始骂宋建言和刘三斯。   胜者为王,傅骁寒心中冷笑,要是如今被枪指着的是他,只怕这些人骂的就是他了。谁会知道,这样的局面是他以身涉险换来的,他只身入宋府,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各位请回吧,今日之事只当是个见证,只要诸位撇清与宋家的关系,我傅骁寒是不会为难各位的。”   众人听了,方才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纷纷告了辞,不过片刻,原本热闹非凡的场地只剩下傅骁寒和邓副官,还有十几个兵扣着宋建言和刘三斯。   “放开我爹!”宋含芝听了消息,心下十分焦急,同宋太太两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宋太太不让她去找傅骁寒,怕他一并算账,可宋含芝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私自跑出来找傅骁寒,正看到傅骁寒坐在庭院中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宋建言的脑袋,稍有不慎,便能将宋建言的脑袋打开花。   宋含芝“噗通”一声跪在傅骁寒面前,“傅骁寒,我爹他只是一时糊涂,看在......”话未说完,便被傅骁寒打断:“看在我们宋傅两家多年的情谊是吧,你爹要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说着,泯了一口茶,啧啧赞叹道好茶,丝毫不看宋含芝。   “含芝,我不追究你,你是个好女孩。我母亲很喜欢你。”   宋含芝听了急得哭了出来,但继续求傅骁寒也是于事无补,跪在地上也不知该怎么办。   傅骁寒没理她,直接站起身来,回了傅府,邓副官领着十几个兵,押解着宋建言和刘三斯,从宋含芝面前走了过去。走的时候宋老爷哀求地看着宋含芝,死命挣扎,朝宋含芝喊道:“含芝,救救爹!救救爹!”   被关在监狱里好几天,宋太太贿赂了看守拎了食盒前来看望宋建言。宋建言在此处吃的都是些馊了的饭菜,狱里还到处是老鼠蚊子,不过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圈,宋太太看了,眼眶不禁又红了,却不忘给宋建言布菜。宋太太知道宋建言喜欢吃扬州的大煮干丝,特地早起准备,又带了两碟精致的小点心,在酒庄打了十几年窖藏的好酒。   待到宋建言吃的差不多时,宋太太止住了哭声,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宋建言,直盯得他发毛。   “老爷,其实四姨太是我害的,本来,他不必死的。”   宋建言惊得忘了吞咽,手指着宋太太露出极惊恐的表情,突然又疯狂地抠自己的喉咙,仿佛要将刚刚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一样。   “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宋建言满目狰狞地死死看着宋太太,宋太太笑了一下“不过是我从药店买的耗子药,看把老爷您吓的。”她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宋太太开始收拾食盒:“老爷,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我是那么爱你,可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纳了多少个妾啊!我们的女儿,你给了她多少关爱?你只想要儿子,我生不出儿子,你就嫌弃我。看着自己的丈夫在自己面前和别的女人亲密调笑,看着你一个又一个地往家里抬人,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四姨太大着肚子,春花一样的明艳,可我却老了。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始终没有儿子吗?哈哈!”   宋建言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看着疯狂的宋太太叫道:“你这个女人!你一定是疯了!”   不过一会,宋建言感到一阵疼痛,眼睛,鼻子耳朵里通通流出黑色的血,喉咙里不断有咸腥的感觉涌来。   宋太太只是笑着,指着他:“老爷,你终于要死了!宋家将会是我们含芝一个人的了!哈哈!你放心,常瑞毕竟是宋家唯一的男丁,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你放心地去吧!”   宋建言不过挣扎了片刻,就倒在地上,两腿一蹬,上了西天。   “宋建言死了?”傅骁寒手中拿着刚从北方传来的急报,邓副官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虽说宋建言必死无疑,可在他职责范围之内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实在让他羞愧难当。   好在傅骁寒并没有深究只是叹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拜他自己所赐,怨不得任何人。”   “那刘三斯呢?”邓副官问。   “活着终究是个祸害,择日枪决了吧。”   邓副官领了命便吩咐下去。   刘三斯被拉到刑场的时候还不停地告诉旁边的人自己是山西总兵,谁敢动他。众人又是一阵怜悯,都落到这般天地了,还不知觉悟。   “砰砰砰”连开了好几枪,刘三斯到处中弹,身上仿佛被凿了洞,汩汩的鲜血从枪眼里不住地流出来。又抽搐了几下,方才没了动静。   刘三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败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张辣么纯居然被锁了!!!!各位看官大人,给点评论嘛╮(╯▽╰)╭ 第15章 初来   天没亮的时候,赵四门前一阵惊天的跑马声,听着动静像是有好几十号人,夹着风响陆陆续续向城门口行去。   赵四推了婆娘起来,说:“你听着这声音,总不会是进马贼了吧?”赵四老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道:“是马贼也不是你操心的事儿,大半夜不睡觉,你闲得慌?明早还要干活呢,真是。”屋里黑洞洞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睡梦中仿佛尘土飞扬,尽数扑在了自己脸上,怎么就那么真实。   六月里天气也逐渐的热了,只是程遇春依旧是一条长衫穿遍春夏秋冬,碎嘴的戏子们平日无什么消遣,倒同那些个市井妇人一样总爱聊些鲜闻趣事。   正说到前些时日傅少爷毙了那谋财害命的外省总兵,有人就插嘴进来道:“嘿,你猜我今朝听见什么了?傅家竟是人去楼空,只剩一座空宅子了!”有人问:“难不成你去过?”那插话的人“嗨”了一声,又道:“我自然是没去过的,不过这几日傅家不是正在风口浪尖么,他府里出来的消息自然比别人要多些,四周围观望的人多呢,哪需要我去专程蹲点守候,这消息么,便长了腿似的跟着你,不想听也不行。”   梨园依然是热闹非凡。人哪,但凡活着,他就要听戏不是,他不听戏的,就不是人,像那些个猫啊狗啊的,他不听戏。   少年时师傅教他唱戏,将祖师爷的话告诉他,他不信,过了这些年,还不是当做金科玉律一样死死记着。   戏子的人生就是唱戏么。他无数次思考着这个问题,每一年春花开放,柳絮纷飞,恍然觉得又是一年过了。傅骁寒,仿佛是他灰白人生的一道色彩,于己于他,都互相汲取着温暖,可又那么绝望。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王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听不厌的曲子,唱多少遍,走多少次,都仿佛是桃花下的少女初次折花抛在那个行色匆匆的少年郎的怀里。   从十三岁唱到十八岁,唱到八十岁,都是一样的台词,一样的调子。三蓝彩绣黄色凤凰女帔,宽大的袖子半遮脸颊,台下人眼神凝重,表情痴迷,一段唱词毕,掌声经久不息,程遇春鞠了个躬,眼神温婉。   余光从满是各色鞋子靴子的青灰水泥地上收回,投在尚未从霸王别姬中醒转过来的观众们的脸上,人群中仿佛有个藏青色军装的少年卖力的鼓掌,脖子都红了,犹不自知,到口的名字哽在喉咙里,好像是一口吐不出的痰,浓重得化不开,再定睛一看,只有空空如也的红木椅子孤零零地兀立在人群里。   十年生死两茫茫,没分别过的人怎么会相信这句话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爱过的人怎么会懂得呢。   南方荷花开败的时候,颐和园里的荷花绚烂得如火一样蔓延直到天边去。梦里也许去过吧,不然怎么这样熟悉,昆明湖澄澈无比,若是盛世那么看一看风光是很不错的。   千帆过尽,不知怎么想起来这个词,短短几个月好似看透生死,已经臻至化境了。   头顶是无穷无尽的景泰蓝彩画,蜿蜒曲折,仿佛是走不出的梦,如同他,好像人已经死在了青州,一个躯壳穿了少将军的制服,奔波万里,到了这里。洗不掉的青州的味道会不会一阵大雨泼下来,就忘得一干二净,如果真是这样,便连同前尘往事一并忘了罢。   “咔嚓”,傅骁寒顺着声音回头望去,是一个举着相机的小姐,粉红色裙边被风吹起开一角,上身素白色衬衫,戴着荷叶边红色帽子,看见傅骁寒转身,一张脸从相机后面探出来,烫了时兴的卷发,仍像一个学生,略浓的眉毛配一双墨玉一样的眼睛,皮肤晒得黑黑的,不肖国人偏爱的白皙,看起来倒也很活泼可爱,别有另一番的美丽。   她得体地伸出手,说:“傅骁寒,英雄出少年。”他眉头皱得仿佛抚不平的山峦,唇是薄的,偏偏又没有半分色彩,总让人觉得很苍白,很冷漠。   其实这样也好,他也觉得,别人多怕自己一点是好的。那小姐看他仍是疑惑中,就说:“我从报上看过你的消息,一举除掉背叛自己的败类,我很欣赏你的果敢,更欣赏你的智慧。”   他说:“小姐过奖了。”她看到他要走,匆匆伸出手拦住他,不经意间,撞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不似父亲的大衣上满是烟草的气息,也没有时下的年轻人爱喷的香水味,反倒是真的干干净净的,让人觉得他不是真的,一点气味也没有的男人,像烟火一样稍纵即逝,冷得拒人千里之外。   傅骁寒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伸手,想同他握手:“我叫张毅南,我窥见了你的名字,按理是应该还你的。”   不是没见过女人,宋含芝就很难缠,她却比宋含芝更难缠。傅骁寒的右手垂在身旁,大约是行伍的习惯,依旧站的挺拔,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赴前线,他的中指不经意地贴在裤缝中,迟迟也不伸手。   倒是没有多少尴尬,张毅南继续说:“我现在报社工作,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先别急着丢,你会需要的,我恭候大驾。”张毅南笑着走开:“照片很帅,到时候送你一张。”他翻开那张名片,写着:   新华报社记者 张毅南   想随手丢了,不知怎么的,想起她最后的那句话,鬼使神差,扔给了邓副官。风光大好,然而无人欣赏,风平浪静的北平城里暗流涌动,他一个局外人妄想分一杯羹,想抽身已是骑虎难下,为今之计只能暂投人下,待时机到了,方可一展拳脚。   傅绍嵘的青州军北上原是伺机开疆拓土,谁曾想主帅遭了暗算,死得不明不白,这几万人马困在现场打也不是,不打又走不了,后继无援,偏傅骁寒打死了山西总兵,山西周将军素来护短,虽说这刘三斯人品恶劣,斯文败类,却着实是周将军得力的臂膀,当初打死他的时候心中虽不怕,可为了不连累青州百姓,连夜出城入了北平。   南北局势错综复杂,四处都在打仗,然而能分庭抗礼的只有北方张大帅和南方的冯大帅,各地之间为夺地盘连年开战已不鲜闻,只要他得到张大帅的庇护,那么即使是周将军也不能奈他如何。今日他混进颐和园便是听闻张大帅新纳的姨太太想看荷花。这位姨太太与旁人不同的是生作了男儿身,但天生身姿曼妙,加之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张大帅一眼就被正在戏台上走场的姨太太给吸引,二话不说抬进了府里。从此张大帅耽于男色的名称便被传了开来。   张大帅的原配夫人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很得大帅的疼爱,张小姐想要天上的月亮,便断不会给她摘个星星,全当个宝贝来养,含在嘴里怕化了扔在手里怕掉了,只因天资聪颖加上国内形势不明便早早送了出国,在美利坚留了两年学,上个月才回国。   远远传来一大家子的欢声笑语,碧绿的湖里映出好多的人影,从十四孔桥的这头行到那头,首位的是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其貌不扬,略有些丰腴,靛青色衣襟敞开,头里是白色的衬衫,贴在肚子上,看起来很和蔼,想来便是张大帅了,他左手挎着一个人,看装束是个男子只是被张大帅的身躯遮住看不清脸,行止上很有些弱柳扶风的意味,远远望着有些眼熟,听说是戏子出身,倒不由得叫他想到程遇春,那双冷清如迷雾的眼睛。右手边是个女子,赫然是张毅南,她朝他莞尔一笑的时候他便大约猜到。   张毅南看见他了,回头偷偷做了个鬼脸,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自报家门,一会的功夫大帅已被张毅南扯走了,而大帅只笑着,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看来的确是个慈父。她是笃定他会去找她。   她躲在人群后促狭地看着他笑。你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吗?少年将军,翩翩佳公子,杀伐果断,智谋过人,简直完美地契合了所有姑娘们梦中情人的条件。姑娘的心仿佛昆明湖的一池春水,荡开时只需借那么一点点东君力,便皱得不成样子。她是众星捧月的,独一无二的,所以他也得是万中无一,空前绝后的。   唱词婉转到一半,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哑住了,再唱不了,可是口中仍是吐着珠词妙语,他知道傅骁寒在北平,如果自己哑掉了,就可以去北平找他了吧。没有世俗,没有仇恨,就这么天荒地老,他同他,相寐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段话是引用了《霸王别姬》里的台词我很喜欢这部电影的,大家也可以去看看呀,超经典,还有《春光乍泄》   要分段!要分段!一定要 分 段!!! 第16章 拜见   青花釉里红的盘子,搁着好几个红彤彤的苹果,咬下去唇齿与脆的皮碰撞,在这样的日子里是很解渴的。   傅骁寒脱了那日初见时的军装,换了一身西服,少了点冷厉,多了些儒雅,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典型的绅士样子。   他贯不爱理人的,说话也客气得很,叫你感觉到天堑一般的距离。她就喜欢挑战这样的难度,太容易得到的,便不会有人珍惜了,太容易得到的男人总会显得廉价。   和傅骁寒这种人在一起,你得有打动他的地方,她喜欢这样,开门见山,直来直往,让你感觉到自己是有些价值的。这么逗一逗,平日里严肃的人倒显得尤为可爱。   傅骁寒问前台值班的女孩子,递了那日张毅南给的名片,女孩子似乎被他出色的外貌和气质吸引,脸颊有点红,说话也支支吾吾的,都不敢看人。   她“蹬蹬蹬”地从二楼跑下来,仍想保持优雅,声音里却带了点喘音,对前台女孩子说话也有点冲:“小周,这位先生是来找我的。”小周的眼睛黯了黯,很快又转为了艳羡:“南姐你男朋友真英俊!”她笑了笑,也没解释。傅骁寒是不爱解释的,反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楼梯是木板的,踩在上面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指着书桌前的沙发,说:“傅先生,请坐。”傅骁寒也不客气,说:“张小姐,相必我的来意你也清楚,听闻大帅近日新娶了一位夫人,鄙人竟前几日才知道,因而一直耽于事务未能奉礼贺喜,心中不安,很过意不去,我居于北平,总赖大帅照顾,能否请张小姐为我引见一二?鄙人感激不尽!”   张毅南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翡翠色的台灯遮了半张脸,只看见她笑道:“傅少将军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只不过我这个人做事一向随心随性,你要见的是我父亲,终究与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我现实得很,你若没什么诚心,我也是不能为你引见的。”   傅骁寒说:“那依张小姐来看,怎样的诚心才算数。”张毅南说:“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只是一件事?不知道这精怪的张小姐会要他做什么,他说:“难道小姐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为你摘下来么?只怕傅某是有心无力了。”张小姐“咯咯”地笑了起来,芊芊玉手捂着嘴巴,“只叫你能做到的。不过我暂时没想好。不如你立个字据?”   堂堂少将军被人逼着立了字据,自己心里也是有些古怪,可谁让这位小姐出生不凡,正捏了他的软肋。   张小姐递了张素笺过来,上头排了簪花小楷,他接过笔,落了自己的名字“傅骁寒”三字,龙飞凤舞,占了大半面的空白,倒也很好看,很有些气势,总不至于在签文件时被下属笑字丑。   张小姐收了字据,摸出个红绸盒子,折了几下塞进去,便搁在了抽屉里。“你先回去吧,后日我父亲在家,你来大帅府,说是我的朋友。这下满意了吧?傅少将军?”傅骁寒向她道谢,邓副官在楼下等他,二人一起开车回去。   到了晚间,张毅南在饭桌上提起这桩事,只说傅骁寒是她朋友,想见一见大帅。张大帅夹了一筷子菜,说:“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都说商人重利,政客也一样。我保他可以,但为此落了周将军的面子,他这人最小气,说不得就对我生了怨恨,人心这个东西最琢磨不得,全看他是否值得我帮。我且见一见他吧。”   晚间大帅休息在了新姨娘处,新婚夫妻自是蜜里调油,睡前少不了一番折腾。“繁花。”大帅握住他的手,身体腾在他上面,孟繁花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子,嘴唇被咬得通红“快好了,快好了。”大帅嘴上说着,“大帅,你快点儿。”孟繁花冲他撒娇,酥得大帅快死在里面,他在张大帅耳边轻轻言语,呼吸缓缓蹭着大帅的耳朵,“大帅,后日人家想你陪我去游船嘛。”   大帅虽然快活,好在灵台仍很清明,只淡淡看了孟繁花一眼:“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多年掌权的人,一眼就瞪得你冻在哪那里,孟繁花心中一惊,怕被他看出端倪,便打了哈哈:“不去就不去吗,这么看人家,怪可怕的。”大帅又恢复了笑脸,床上床下两个样,世人大多如此。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不知怎么就下起雨来,一路行来,鞋子都湿了大半,大帅府掩在鸦青色烟雨里,连绵的雨像珠帘被剪断,砸下一粒粒的珠子。   少帅府原是前朝的王爷府改造的,因此很有年头了,锈铜门当垂在朱漆大门上,门口两个颇威武的石狮子并一边一个穿制服的兵,一派森严的气象。   他上前去说是张毅南的朋友,两个兵突然肃然起敬,恭敬地为他拉开大门,告诉他“大帅已恭候多时了。”   他踏进去,眼前一排后罩楼,左侧是西洋堂,正中间放了一座飞来峰,后面是福寿池,池子并不大,站在远处看很像是蝙蝠的一双翅膀,想来蝙蝠应福,倒取了个好名字,东厢是大帅的居处,西厢则安置着一众姨太太和张小姐。   再后面则是垂花门,过了垂花门,便是花园,大帅的书房便在这附近。   他进了大厅,正中间坐了个面色慈祥的中年人,旁边站着两个穿桃色马甲,执了扇子为大帅扇风。大帅手一挥,两个侍女停住,只听大帅说:“傅贤侄,请坐,小红小翠上茶。”两个侍女听了,拿着扇子退了下去。   傅骁寒得了令便坐在下首,说:“听闻大帅新婚,特来贺喜,邓副官,”邓副官递来一个紫檀木盒子,傅骁寒示意他献上,邓副官将盒子呈给张大帅,大帅却不看,“先不提这个,傅贤侄如今可是有意投靠北方?你父亲不是一向持中立态度的么,怎么,你要忤逆他的意思?”   傅骁寒说:“大帅此言差矣,我此番并不是来投靠大帅的,而是来祝您一臂之力。”大帅突然站起来,拍了下桌子,吓得端茶进来的侍女抖了一下,“小子口气轻狂,你如今自身难保,还大言不惭!”   傅骁寒不为所动,淡淡道:“如今南北分庭抗礼看上去还算和谐,可一旦东北三省沦陷,大帅您的压力可是要大很多,毕竟内忧外患,其实大帅您如今也并不好过吧。各地将领天高皇帝远,早有不臣之心,可您要牵制外寇,早已焦头烂额,若是不快些破开局面,迟早会被南方冯大帅吃掉。而我看中您的正是这一点,因为您需要我,所以,您在我眼里要比冯大帅可靠。只要您为我解了这一次的围,以后您便会多了青州军这一支助力,想来会轻松许多。”   他又说:“虽然我如今境况不佳,但其实也并不是无法可解的,南方冯大帅,想必是十分欢迎我前去的。我也并不是死路一条。”张大帅问:“你就如此肯定?”傅骁寒道:“我做事之前向来喜欢想好后路。”   张大帅说:“容我考虑考虑。”傅骁寒说:“那便请大帅好好考虑,你我的时间并不多。”说罢,站起身抱了拳头向张大帅行了个礼,极为恭敬地告辞离开。   张毅南从帘子后面走出来,问:“爸爸,他怎么样?”张大帅说:“果然英雄出少年,此子必不是池中物,假以时日,成就将远远超过我。”   张毅南听了十分欢喜,却也好奇,问:“怎么给他如此高的评价?爸爸您今日转性啦?”张大帅摇摇头,指着方才傅骁寒坐过的地方说道:“你看他的座位,我与他相谈良久,可他从始至终都未曾挪过步子,可见心智坚韧,非同常人。”   因为今日外头下雨,路上很是泥泞,傅骁寒便沾了一脚的泥,如座位下两个逐渐变浅的脚印正彰示着主人的规矩。   张毅南问:“那么爸爸你是答应他的要求了?”张大帅道:“自然不能就这么答应他,岂不是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我堂堂一个大帅怎么能如此被人戏耍?”张毅南听了他的话,小声说:“本来就如此。”   张大帅没听清,问:“你方才说什么?”张毅南赶紧打了个哈哈掩藏过去:“没啊,没说什么,爸爸您做的对!该让他吃些苦头,不然他可不将您这大帅放在眼里了,哈哈哈。”   傅骁寒回了府邸,傅家的产业颇多,多年前傅绍嵘曾在北平置办过一处房产,大约早就料到有一天会到北平来。邓副官问:“少爷,张大帅真的会帮我们吗?”   傅骁寒眼睛望着窗子外面,北平的云同青州是一样的,外头还飘着丝丝细雨,越是阴雨天,就越惆怅。他背着身回答:“他一定会的,不过可能会有些曲折。”好像习惯了相信少爷,不管他做怎么,都稳操胜券,什么时候起,这个男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甚至做得比他父亲还要出色。   作者有话要说:   脚印那个梗是以前看过的一个小故事讲的是清朝的一个大臣,大概是李鸿章吧还是谁。 第17章 刺杀   大约是小五子又忘了关窗,风吹进来,垂珠帘子撞在一起,丁零当啷地响,就想起那首诗:   纱窗日落渐黄昏,   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满地不开门。   沉香袅袅,熏得人头疼。那个人回头,冲他笑了一笑,靛蓝长衫,白色中衣在手腕动作间透出来,眉心如雪,眸光似月华倾泻。   “傅骁寒,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了?”他朝他走过来,想着,人生若只如初见就好了,不要那么多不完美的后续,只要完美的初见,就将故事结束了,那么,也不会有人难过心痛了。   宝篆沉香,暖风熏得游人醉,程遇春踏着步子走来,真真仿佛书里的笑靥如花,屋子里亮了几分,他去吹灭烛花,跳着的火焰一下子灭了,他的脸越来越模糊,依旧是笑着。   “程遇春”他伸手去触碰他,眼睛睁开,只有满头荒凉的汗,触到赤红的木头雕花。   “少爷,您醒啦?今日要同张小姐游湖呢!”小五子端来洗脸的铜盆,肩上搭了块毛巾。傅骁寒从床上起来,掬了捧水往脸上泼,才稍微清醒些,小五子递了毛巾,他就着胡乱抹了把脸。   是了,前几日才与张小姐约好的,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需要的机遇就在眼前,还想什么呢,前尘往事罢了。   “我要的珍珠项链准备好了没有?”   小五子从怀里掏出个檀木盒子,雕的是梨花,傅骁寒见了皱了眉:“怎么雕这个?”小五子回他:“梨花取意纯洁真挚,想来最配您对赵小姐之情。城中雕花店的老板亲口说的,女孩子一定会喜欢的,少爷您就放心吧,我办事您还不知道?”小五子拍着胸脯保证。   张毅南更肖牡丹吧,那么梨花是谁呢?梨花白袖子透过水汽,满目烟雾缭绕,不想了。   到了昆明湖,看了眼手表,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会,然而迟到是女人的权利,等待是男人的美德。   “傅骁寒!”张毅南远远朝他招手,他双手插在裤带里,向她走过去。   她今日穿的杏黄色裙子缀蕾丝白边,头发披在肩上,一派名门淑女的样貌,想来追求者应趋之若鹜。想到这里,他不由低头咧了一下嘴唇,那笑容有点不合时宜,张毅南就问他:“笑什么呢?”他下意识捂了下嘴,说:“没什么,这是送给你的。”   他不大会奉承别人,因此搭话时有种笨拙感,但这正是她钟爱的。傅骁寒从口袋里取出这木雕盒子,她便看楞了:“梨花?这可不太衬我。”张毅南很直白地同他讲,大小姐是向来不会体恤别人的:“不过既然是你送的嘛,我便欣然纳下了,你可不要私下说我挑剔。”张毅南冲他顽皮一笑。   傅骁寒淡淡笑:“我哪有那么小气只送你一个木雕盒子,你打开看看。”张毅南开了铁扣,将那盒子启开,里面红珊瑚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条粉红色的珍珠项链。   “哇,这真是nice极了”,张毅南在美利坚呆久了因此说话时便常常冒出些洋话“beautiful!”傅骁寒说:“你喜欢便好。”   张毅南说:“粉红色的珍珠,可是有价无市哦。”傅骁寒说:“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外祖父很疼爱她。”   他的脸很清瘦,想来夙夜忧叹,什么事情都要他去想。傅家,青州军,所有担子落在他身上,说起来轻飘飘的,压在身上却有万钧重,然而他如此坦然,即便此刻五内俱焚,只做出微笑的样子,叫人看不透。“船来了。”张毅南指着向码头驶来的船说。   船上只有一个船夫,戴着顶斗笠,傅骁寒先踏上甲板,张毅南穿着裙子,船离码头的距离略微有些远,她一只脚踏上去,另一只脚竟没踏稳,差一点踩空,落到水里去。傅骁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问:“张小姐没事吧?”脸上有些发烫,这个人怎么这样完美。   她的脸颊靠着他胸口,原来他这么高,像树桩子一样,推也推不动,靠近的时候略有些清新的气味,是沐浴剂的味道吧,大概。   “啊,这可真是,差一点就在你面前丢丑了。”张毅南同他玩笑道。他敛着眉,语气很温柔:“张小姐即便是出了丑,那也不叫出丑,而是-”他拉长了声音,故意让他焦急,呼吸声凑在耳边,绵长的气机,耳朵边热热的,呼出的暖气扑在上面,一阵□□。   她急着问他:“而是什么?”   “没有什么。”他说。张毅南同他了气,道:“哪有你这样的,故意吊胃口?”傅骁寒望了眼太阳,说:“可不就是我。”   她看着他的下巴,有些许青灰色胡茬,如果他抽烟,就更完美了,很萧索的眼神,与烟酒是最配的。   “傅将军好像总是不开心。”她说。傅骁寒站在船上,与她面对面地站着,只是看风景,湖心有大簇大簇的荷花,粉红色的尖子,接天莲叶无穷碧,果然红配绿是最好看的。傅骁寒问:“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张毅南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No,不过你知道我是个记者嘛,那么总需要比别人更懂察言观色些,不然老板可不会买账。”   傅骁寒失笑:“原来是这样,我也算是个有故事的人吧。张小姐不也是这样么?”又把问题地铁她,张毅南不动声色地笑着:“我的故事自然没有傅将军你的动人,我不过托父亲的福,有个好一点的出身罢了。”傅骁寒道:“在我眼里,张小姐可是个奇女子。”   小舟驶到湖心,渐渐停住了,正疑惑着,只听见荷花丛中一阵摇橹的声音,好像人数众多,船夫摘了草帽,慢慢回过头来,张毅南对这类事情不太清楚,只觉得气氛有些变化,因此一双眼睛惊疑地望向傅骁寒,傅骁寒对她使了个眼色,本以为她必方寸大乱,竟没有一点慌乱,慢慢走到船尾,傅骁寒摸向腰间,船夫刚转过头来,他猛地掏出□□,“砰”地一声,船夫应声倒在水里,水面冒出了一片血红色。   傅骁寒说:“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张毅南在美利坚是学过游泳的,因此并不成问题,只不过岸边实在有些远,倘若要游到岸边,肯定是要费好大力气。傅骁寒自不用说,从小实打实地各种教育,二人游得飞快,后面的小船破开荷叶荡,桨子将水里的荷叶捣得七横八竖,傅骁寒回头望了一眼,穿的都是百姓的衣裳,然而周身的气势倒像是军人,他瞬间便了然了。这必是周将军派来杀他的,这一次,大帅不保他也不行了,周升真是自寻死路!   张毅南逐渐地体力不支,后面的人如同猛鬼一样穷追不舍,枪声回荡在整个昆明湖上,张毅南探出头,狠狠吸了一口气,喘得十分厉害:“我......我实在游不动了。”她杏黄色裙子贴在身上,头发也盖在一起,样子十分狼狈,他皱了皱眉,拖着她又继续游向岸边。   水面渐平,很快也无什么遮挡物,刺杀的人没了屏障,岸上都是傅骁寒的人,听了枪响很快都划着船来了,更何况北平城里卧虎藏龙,他们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一行人愤愤离开。   邓副官最先看到他们二人,大喊道:“少将军在那里!”小舟靠近,傅骁寒将拖着的张毅南递给邓副官,她已是精疲力竭,再说不出一句话,傅骁寒说:“邓宇,你的衣服脱下来。”邓副官楞了一下,随即将解了外套披在张毅南身上,她方才缓过来一些。   傅骁寒和邓副官对视一眼,邓副官立刻了然于胸,冲着傅骁寒大声说:“少将军,属下失职!”又对小舟上的警卫说:“还不快去搜捕贼人!”   傅骁寒蹲下来,此刻张毅南半躺半坐在船上,手撑着额头,傅骁寒说:“张小姐受惊了是鄙人未能安排好。”张毅南说:“这不关你的事,我还多亏你救我一命。”   傍晚,傅骁寒亲自将张毅南送回大帅府,张大帅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命下人搀扶小姐回房,才开骂:“周升动土动到我头上来了!”又感谢傅骁寒:“傅将军果然智勇双全,平安将小女带出来了,本帅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日怕是不能招待傅将军了。”傅骁寒识趣地说:“那么如此小侄便告辞了。”   出了大帅府邓副官才说:“少将军真是一部好旗!真是料事如神!”   他一早便察觉到周升派了人跟着他,杀又不好杀,便有个这一出,带着张毅南,扯上张大帅的虎皮,谁料到周升真的胆大到向张毅南下手,真是天助他也。不过是他为周升的计划推波助澜罢了,否则只凭周升这几个手下,怎能顺利埋伏。   第二日早晨,大帅府遣了人来,说:“大帅有请傅将军过府一叙。”   邓副官待那人走了后,问道:“莫不是大帅看出了端倪?”傅骁寒说:“看出也无妨,我可什么都没做。” 第18章 虚惊   到了大帅府,张大帅等在厅堂里,张小姐站在他身后,像一朵牡丹花。见到傅骁寒,张小姐远远迎了出来,双手背在后面,很是神秘地笑道:“今日可有件大好事。”   傅骁寒莞尔一笑,眼睛里露出一种温柔的神情:“哦?是什么?”他从前只对一个人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可是那个人不稀罕。   张小姐故意拉长调子:“偏不告诉你!”她跳开他身边,仿佛大簇的牡丹团团转离,晃着他的眼睛。堂厅是仿古建筑,尽是黄花梨木的桌椅,上首端正摆着颇有些年份的太师椅,张大帅从椅子上站起来,右边搁在多宝架上的西洋自鸣钟响起来,吊摆晃来晃去。   张大帅站在上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唉,女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喽!”张毅南跑过去捶了一下他,嗔道:“爸爸,你说什么呢,人家傅将军救了我的命,我不该感谢他么?”   这一喜一怒,直将小女儿情态展露无疑,傅骁寒也只是淡淡笑着。张大帅只好向女儿告饶:“好好好,是爸爸说错了”   见张大帅显然是忘了正经事张毅南拽了拽他的衣角,张大帅方才醒悟过来:“哦!才想起来,多亏毅南提醒,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傅骁寒说:“大帅请讲。”   张大帅叹道:“我命中无子,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多日前一面,我与傅将军很是投缘,因此想冒昧收傅将军做个义子,不知傅将军意下如何?”   张大帅要收他做义子,显然不是心血来潮,想必昨日出了周升那样的事,他们二人之间已有间隙,那么张大帅便只能弃周升而保他了。况且周升这人素来阴鸷深沉并羽翼已丰,自然不如他一个穷途末路的少年人好掌控。   于是他笑道:“是我高攀了。张大帅肯收我做义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张大帅说:“我这掌上明珠,一心为你说好话。”   张大帅显然是想撮合他与张毅南。   虽说张毅南长他三岁,然而北方人素来不在乎这些,况且不过是三岁。他心中仍有芥蒂,为那个伤了他心的男人,可为了活着,为了傅家的百年基业,更为了那一众青州军,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那个人,他日日入梦来,令他夜不能寐,却依旧唱他的戏,过的十分潇洒,既然如此,他又凭什么为他守身如玉,枯守着只爱他一个人的誓言呢。   张毅南说:“你们怎么还将军大帅的叫?骁寒,你有表字吗?”傅骁寒摇了摇头:“还不曾取过。”张毅南说:“既如此,爸爸您就给您的义子取一个寓意深远的好名字吧!要取差了,我可不同意。”   张大帅说:“不如叫伯玉?他是家中长男,又君子如玉。”张毅南也道:“伯玉,这名字好,从今天起,我便叫你伯玉了。”傅骁寒向张大帅鞠了一躬,道:“多谢义父赐字。”   张大帅说对堂外的副官大声说道:“小邱,去发电报,通告全国,如今青州傅骁寒已是我的义子,叫他们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山西   周升听了下属的报告,直皱着眉头,语气阴冷:“他竟然靠到张大帅身上去了,这下要动他,可就难了。”   旁边的人说:“且徐徐图之吧,傅家这块肉,毕竟不好吞下。”周升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   这一场战争爆发的如此之快,是北方一众政要军要人物始料未及的。傅骁寒的青州军仍驻守在边防,并未撤离,数万的人马也不是哪里都可以放下的。   张大帅派人请傅骁寒至府邸,神情很是凝重:“钱礼居然和王开勤打了起来,这一块地方,正是南北要塞,这场仗,只能赢,你明白吗?”大帅向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傅骁寒便立刻明白了,这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这一方地盘不隶属南北任何一方而独立之外,冯张二人虽都心存觊觎,然而并不敢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官方支援便会被认为是蓄意挑衅,届时南北双方便真正闹翻,成不死不休之地。而如今虽说南北各自为政,但好在相安无事,偶有摩擦也都只是小打小闹,可以以手下不懂事搪塞过去,况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因此冯张两位大帅面上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并未曾真正撕破脸面。   一场小仗。然而艰难无比,他一个新人,无甚实战经验首先不能服众,其次为保和平,他得不到任何张大帅明面上的支持。但如果赢得此战,那么这块要塞之地便可被他名正言顺地纳入囊中,凭空多一个地盘,而他有大帅的这座靠山,其余各地的将领必会心存忌惮,不会轻易夺取。   思虑良久,傅骁寒拱手说:“伯玉愿请缨,不拿下云州誓不还!”   张大帅连说了三个好,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拍着他的肩膀,两撇胡子一颤一颤的。   “付岩,拿我的配枪来!”张大帅冲身边的警卫喊道,警卫“蹬蹬蹬”踩着黑色靴子跑过来,腰上缠了一圈的弹药武器,递给张大帅一把小□□。   张大帅把□□交到他手上,说:“此枪乃是我多年的配枪,跟着我南征北战,有了它,我才打下这片江山,如今,送给你了!”大帅说的极豪气,半生戎马倥偬,枪林弹雨里来去,他心中生出无比的敬佩:“大帅,这太贵重了,这是您的信物,我不能要!”   大帅说:“都认做父子了,还叫义父。只是一柄枪而已,何需介怀。”“”   傅骁寒改口道:“既如此,我便谢过义父了。”   张大帅又继续说:“毅南在家里等着你。”   傅骁寒忽然有些愧疚,他只是在利用这一对父女,而张毅南和张大帅却将他当做是真心,张大帅更是想将女儿许配给他。可他又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张小姐若知道他早就心有所属,想来也是不会忍受的。   他这么痛苦,所有痛苦之源都来自那个人。所以他恨他,却无法停止爱他。   青州   傅骁寒离开很久了,可坊间仍旧不停传来他的消息,谁叫他是个传奇的人。   程遇春偶尔也会在台下听戏,听评书,听听市集八卦。   “傅将军打仗去了。”他听见有人这么说。   他是领兵的将军,子承父业,自然是要打仗的。他会不会死,会不会像傅绍嵘一样被子弹打穿胸口,死也不能魂归故里?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程遇春无法想象他穿着军装在战壕里灰头土脸,耳边是轰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仿佛他的戏,连绵悠长,怎么也不会断。   程遇春给班主父亲盛了饭,摆了桌子,搀着老父亲出来用饭,他父亲突然长叹一声,搁下了筷子。程遇春以为班主父亲病情又加重,赶忙撂下筷子想帮程父顺顺气,程父只是推开他:“不用,我无事。我只是想你一个好好的男孩,没得个好归宿,心里难过。”   程遇春安慰道:“我很好,父亲勿需担心。再说,我又不是女子,要什么归宿。”   程父道:“你啊,不明白,这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心思,我视你为亲子,又怎能不为你的前程担忧。我虽年迈昏聩,但事实浮沉,我经历太多了。从大清国到现在,江山换了多少主人,依我看,只怕这天下要大乱了。我一个半死老头指不定哪天伸腿去了,你却年轻,要怎么活呢?”   程遇春沉思:“只过一日算一日吧。”   程父不说话,末了,讲:“若你成了亲,为程家留个香火,就不算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程遇春说:“我现在不急这个。”谁想到话刚说完,程父就瞪着眼看着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岂料用力过猛,咳得十分吃力:“你不急,我急!你早一日成亲,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程遇春无法,只好同他父亲虚与委蛇,先假意答应,程父听了方才顺过气来,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嚼起来。   青州的天一如既往的蓝,不知北平是否一样,亦或许,北平在下雨。生于乱世,已然很辛苦,爱不得,求不得,仿佛一个吃人的怪物,将所有人硬生生地卷进去,嚼几口,流了一嘴的碎骨头,破衣料,红得像染布的缸,再吐出来,早就化成渣滓。   程遇春抬头看,晴朗的天上没一丝云彩,热得人汗从头发里淌到鬓角,嘴边,脖子里,擦一擦,一袖子的水渍。   “程老板,该你上场了!”有人喊他,他手里还握着一个蝴蝶钗子,整了整衣裳,将簪子插在云鬓里,对这铜镜看一下仪容,确定没问题了,踏着步子赶到场上,哗啦啦的掌声,日复一日地戏码。   作者有话要说:   裸奔的作者多可怜!!,今天发晚啦╮(╯▽╰)╭谅解谅解╭(╯ε╰)╮小天使们 第19章 小剧场   邓副官:“将军,程遇春说他喜欢我。”   程遇春:“肿么肥四!?”   傅骁寒:“。”   晚上   程遇春:“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小婊贝!”   事后程遇春坐在床角瑟瑟发抖,握着被子一脸小可怜相:“我真的没有T^T”   傅骁寒衬衫扣子第二颗没扣,上身罩靛蓝色军装,嘴里叼着一根烟,斜睨了一眼:“谅你也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T^T今天课好多,都没时间码字(其实是晚上自己打了两把农药!这真的是个坑!!!)→_→一入农药深似海,从此码字是路人(?>ω<*?)小剧场赔罪了!!╮(╯▽╰)╭么么哒 第20章 计谋   傅骁寒只带了邓副官,一则小五子并不通兵法谋略,二兵荒马乱,他不会使枪,来了也只徒添乱。   前日钱礼军大胜王开勤,双方酣战许久,王开勤军渐显颓势,丢盔弃甲而逃,不过双方死伤较之以往并不多。   城中一派祥和的气息,百姓都对自家总兵颇有信心,尤其打了胜仗之后,傅骁寒却蹙眉,邓副官问:“少爷,可有不对之处?”既然微服来访,在外的称谓也应改变,邓副官便依照从前在青州的叫法,唤一声少爷。   傅骁寒闷了良久,说:“的确,不像是打仗的氛围,而且我走在街上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邓副官吃了一惊,道:“被监视?难道城中混入了内奸?”   傅骁寒摇摇头:“不只是混入内奸这么简单,只怕有大麻烦。”   钱礼前些年方投靠了张大帅,一个泥腿子,十六岁起就跟随太平天国起义,刀里来枪里去,大字不识一个,浑然一个不服管教的野狗,看谁不顺眼了,就直接开炮碾过去,偏生打仗的本事无师自通。   这次也是,王开勤纵容手下蓄意滋事,本来只想给钱礼找个不痛快,没想到手下坏了事,打死了钱礼的儿子,钱礼平日里就十分疼爱这个儿子,这一下被一个小兵给打死,自然不能咽下这口气,发誓要取王开勤的项上人头。   然而两军交阵自然不能凭一时之怨气,但在此次交火中,钱礼方眼看占了上风,因此十分得意洋洋。   钱礼站在军事布防图前苦苦思索着,听到有人报道:“总兵,有个自称是傅骁寒的人求见。”   钱礼思索了一下,并不认得此人,十分暴躁地说:“什么人我都要见吗?不见不见!”   那前来报信的小兵支吾着说:“他说他是受大帅所遣。”   钱礼脸色方才好些,又骂那小兵说:“那你不早说,报信都不会报。被王开勤的炮打傻了啊?”说罢唤那小兵:“还不快请那傅......傅什么寒进来!”   小兵得了令,如释负重地退了下去,将傅骁寒引至钱礼面前,钱礼端倪了两眼,眼神极其不善:“大帅派你这么个小白脸来,能顶什么用,只怕枪都扛不起吧?”钱礼双手撑着腰,脑袋秃了大半,两撇八字胡甚是好笑,邓副官脸色渐青,傅骁寒握了握他的手腕敛眉道:“大帅派我前来自有他的用意。”   钱礼不屑地问:“那你可知道如今形势如何啊?”   傅骁寒抱拳:“请恕我直言,虽说看起来总兵的形势大好,有领先之意,但只怕总兵您已经中计了。”   钱礼越听越不是味,原本因大帅之故还当此人有些本事,这下看来不过是这个哗众取宠标新立异之流,心中更是不屑。   但听傅骁寒继续说道:“前日交火王开勤的军队被总兵您打得一败涂地。”   钱礼不由得意,正准备炫耀一番,傅骁寒说:“但总兵不觉得王军十分不对劲吗?是否少了些人?”   钱礼听罢,眉头一皱,这少了一些兵,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再说他怎么会察觉到这个?   “这少了的兵想必也没有做什么无用功,只怕,这少了的兵已经混入城里,只等下次交锋来个里应外合,生擒总兵您了。”   钱礼心中一惊。却仍旧一副不信的样子:“你说是便是?告诉你,老子打过的仗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傅骁寒心中计较一番:“王开勤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能智取的胜利绝不以武力得到。况且您与之还是初次较量,难免吃亏上当。这样,给我三日时间,如果我所说是正确的,那么在接下来的交火中,您的军队要听我指令。”   钱礼明显不相信一个毛头小子能说中什么,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反正同意了也没损失,很爽快地答应了。   傅骁寒比划着军事布防图“来时我与你讲的可记住了?”他不看邓副官,只盯着面前,很是从容不迫,煞有气势,钱礼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却很快甩出了脑子,除非他是天纵奇才,否则怎么能单凭直觉就认为城中有内患?   邓副官得了令,便下去,钱礼安排了两间房给二人,有钱礼的警卫带他下去休息。   王开勤老谋深算,钱礼这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无怪栽在他手上,只怕他觊觎这里已很久了。   过了一晚上,邓副官回来了,见面说:“少爷,事情已然办妥,只等您出面了。”   傅骁寒不由讶然,他一向知道邓副官得能力,然而此次也超乎他意外,不愧是傅绍嵘看中的人才,若是傅绍嵘不死。想来苦闷,索性不想,有些事深不得,越想越越伤心。   傅骁寒说:“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且等几日。”   行军之人不得饮酒,此时却很想饮酒,把自己灌醉了才好,一醉解千愁。   邓副官知道他大约又想起了傅绍嵘,退出了房门,月光皎洁,只是这纯洁之下隐藏了多少腌臜?   钱礼问警卫:“今日那邓副官去了何地?”   警卫说:“只是去了军中转转,逗留了些时辰,还同几个兵讲了些话。”   钱礼嗤笑道:“还以为做了什么,神神叨叨地,莫不是他以为随便两句话就能把话套出来了么?”   警卫不知所云,一头雾水地立在旁边,直到钱礼说“退下”,才出门值夜去。   王开勤对那平民穿着的人问道:“他当真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那跪着的人瑟瑟说:“是,回总兵,钱礼军中此时已到处有此传言。”   王开勤哼了一声,说:“那他是自找死路,军心不稳,离死也不远了。”   跪着的人又说:“可他已找到解决之法了,只说需准备准备。他手下的副官今天同几个亲兵吩咐了些什么,很信誓旦旦的样子。”   王开勤又问他:“你这些消息是从哪来的?”   跪着的人说:“是我亲耳听到的,他与钱礼今日说话,我就在厅前。他说给他三日时间,此能想到解决之法。”   王开勤眼中流露出阴狠,对那跪着的人说:“既然如此,便找人杀了他。看他还能不能想出来什么。”   跪着的人问:“那岂不是暴露了我们?”   王开勤说:“暴露便暴露了,反正钱礼这个蠢货就算知道有内奸也没办法,到时木已成舟,这城池便是我囊中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文了......   这个打仗的场景啊啥的,我无力脑补T^T读者朋友们,停更这么多天真的很抱歉,这章发的也不多。原谅作者的脑残吧T^T 第21章 中计   “傅先生,钱总兵请您到望江楼一叙。”来请的是个黑黝黝的汉子,配着左右两把枪,抬起头,傅骁寒认得他是钱礼身边的那个警卫。   钱礼有一个警卫班,每三人轮值,这个人拒邓副官说说是一个月前才调到警卫班。   傅骁寒凝神思索了一会,说:“既然是钱总兵所请,我不去岂不是不给钱总兵的面子了?”他朝那警卫笑了一下,警卫低了头,眼神微闪。   傅骁寒又说:“我从未来过这地界,除了这驿馆是哪里都不认得的,劳烦小哥带路了。”   那警卫谦逊一笑,很是殷勤,路上与傅骁寒说了不少话。傅骁寒淡淡留心着,不紧不慢跟在警卫身后。   然而所行渐远渐偏,傅骁寒不由得发问:“怎么越来越偏僻了?”   警卫憨厚地回头冲他说道:“傅先生有所不知,这望江楼一向久负盛名,但少有人知晓其生在乡野之中,景色是很好的。 ”   傅骁寒望了会那警卫,说:“口才倒好。”警卫有些尴尬,一时说不出来话,眼神闪了闪,闷声在前头带路。   岂料开始还有些人迹,到最后却一点人烟不见,警卫停了脚步,傅骁寒也停在他身后一米左右。   警卫的身后跳出十来个人,傅骁寒看着他,笑了笑:“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警卫心中一寒,只听四下响起“砰砰砰”的声音,十几个人全都中弹倒地。   傅骁寒从怀中掏出qiang,对准警卫的脑袋,一声巨大的qiang响,警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鲜血汩汩从头上的洞口流出,径直朝后载去。   邓副官一溜小跑过来,身后稀稀拉拉几个人,竟算计了这么十几个人。   邓副官说:“少爷,我挑的可都是好手。”   傅骁寒拍拍旁边一个小哥的肩膀,赞叹道:“很准,很好。”又问:“钱总兵那边怎么样了?”   邓副官道:“早已兵临城下。此刻王开勤怕是焦头烂额了。”二人相视一笑,傅骁寒往城里走去,邓副官问:“少爷可识得路了?”   傅骁寒说:“来时记住了。”   邓副官对手下的人说:“把尸体埋了。”众人应声,邓副官快步追上傅骁寒,走在他左后方,不疾不徐。   城内   王开勤眉头紧蹙,压着火气,手下不时传来失利的战报。他将手上的黄色纸头砸到桌上,问:“钱礼怎么突然围城了?啊?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上报?”   手下的人瑟瑟发抖,道:“城内的探子听您的指令,正密谋刺杀傅骁寒。”   王开勤大怒:“糊涂!一个无名小辈!”   手下的人又说:“可钱礼并未有透露此事。”   王开勤低头沉思,良久叹息道:“我们中计了。”   说着右手砸了下桌子,发出闷闷一声响动。   不过多时,又有守城的探子来报:“总兵,钱礼攻势太猛,只怕,只怕......”   王开勤知晓这支吾之下是什么,奋力大吼一声:“废物!”又对那探子说:“我们的内奸呢?”探子回道:“属下......属下不知。”   王开勤纠着那兵往城楼上走,震天的炮响,轰隆隆耳朵疼,守城的兵将灰头土脸,城楼下是无数的尸体。可攻城的阵势越发猛烈,城门被撞得有些松动,仿佛很快敌军便能破城而入。   王开勤冷哼一声:“要想吃掉我这块肉,他不死也得扒层皮,我倒看他舍不舍得下这份决心!”   果然,日落的时候钱礼便撤了兵,大老粗在城楼下放肆得笑:“老王八羔子,任你诡计多端,我却有过墙梯!哈哈哈!”   王开勤气得脸色发青,指节捏得发白,眼睛里充着血,嘴里扯出三个字:“傅骁寒。”   傅骁寒走在路上,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有人是把我惦记上了。”   邓副官担忧道:“少爷可算得罪南方了。”   傅骁寒看看他,说:“为将者最怕三心二意,摇摆不定,我这是给张大帅吃颗定心丸,他也不用担心我会反水。”   邓副官点点头,符合道:“少爷雄才大略。”   傅骁寒摇摇头。   钱礼收了兵,此次真正大获全胜,令他十分开怀,笑得眼睛也不见了。看见傅骁寒,直接迎了上去:“傅将军。”抬手一个虚礼,傅骁寒连忙拦住他:“伯玉受不得这样的礼,况且我受大帅所托,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钱礼叹了一声,脸上浮现羞愧之色:“我先前还怀疑将军,真是一叶障目,多亏将军点醒,助我识破王开勤的奸计。”   傅骁寒说:“先前总兵并未与王开勤较量过难免受他诓骗,如今已知他为人,想来钱总兵日后必不会再被王开勤所误导。”   钱礼知道这只是傅骁寒为他找了一个台阶,也很欣然,心中不免对他好感增生,直说今日要为傅骁寒设宴庆功。   傅骁寒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到了晚上,钱府灯火通明,侍女端了各色菜肴缓缓步来,腰肢捐款,叫一众久未得甘霖的虎狼将们看得口干舌燥。   庭中走来一个少女,锦绣服饰,散着发,十分明丽,仔细看来有几分像钱礼的模样在里面。   钱礼笑着介绍道:“傅将军,这是小女穆锦,是我家六姨太所出。”   钱穆锦向他行了个礼,对这眸子朝他看了一眼,脸颊羞得绯红,只把脸侧往一处,不敢抬头。   傅骁寒清冷的声音入耳:“小姐好。”   钱礼的眼珠子在二人之间滴溜溜地转,看得邓副官浑身发毛。   三杯酒下肚,傅骁寒便不胜酒力,钱礼使了个眼色,叫钱穆锦送他去客房,穆锦得了父亲的令,忍着羞涩,架着傅骁寒去房里。   岂料傅骁寒酒量实在太浅,路上便有些人事不省。   钱穆锦不似她父亲一般粗犷,娇滴滴一个小姑娘,硬扛着傅骁寒吃力地向客房走去。   钱穆锦将他放倒在床上,端详着他的容貌,极是清冷,仿佛笼着一层云雾,傅骁寒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胸口带,她趴到他胸口上,他却好像清醒过来,把她压在身下,去亲她的脖子:“遇春,遇春......”   他喃喃着什么,可惜听不清,钱穆锦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被他放在心上呢?醉酒了还念叨着,真是个痴情种子。   他呢喃了一会功夫又倒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他,离开了房间。   傅骁寒仿佛在找些什么,手不停地挥舞,要去捞空气中那不存在的什么。   睁开眼,又是一片白茫茫,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量做到日更(? ??_??)?   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完结这本书的!   所以放心跳坑吧!   请用你们的评论尽情鞭策作者菌吧(? ??_??)? 第22章 去国   钱礼望着面前挑灯的女儿,眉头一皱:“你怎么回来了?”   钱穆锦朝她父亲福了个身道:“父亲,傅公子已有心上人了。”   钱礼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不满昭示在脸上:“你的衣裳怎么皱成这个样子?”钱穆锦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仍旧是旧式的打扮,上穿小袄下身着一条粉红的裙子,盖到了脚踝,只是此刻她的领子微乱,发髻上也落下来几绺头发,散在一旁,一幅海棠欲泣的样子。   钱礼蓦地有些生气,声音也拔高了:“兔崽子欺负你了?”   钱穆锦连忙摇头,脸颊羞红:“不是不是,父亲您别想岔了,傅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钱礼一共娶了十一房的小妾,这十一房夫人为他生了五个儿子十个女儿,钱穆锦是钱礼众多女儿中最漂亮的,然而钱礼这人承袭山北老家的风俗,很是看中儿子,对女儿反倒有些不闻不问,因此这十个女儿都很怕他。   钱穆锦是钱礼发迹后所生的女儿,长相随母,自小娇生惯养,母亲是江南女子,对她也以名门淑女的苗子望着。   钱礼不管那些弯弯绕绕:“你既然看上那小子,我便做主将你许配给他罢了。”   钱礼一贯没什么规矩,也不管谁愿意不愿意反正他的意愿最大。   钱穆锦却直道不可,钱礼很好奇:“你不是喜欢他吗?作什么这么扭捏?”   钱穆锦道:“父亲有所不知,若是别人只怕也就妥协了,虽然我只见过傅公子一面,却知道他绝不是那种为富贵荣华折腰的人,况且他又是一个志存高远的,不会轻易听旁人安排的。”   钱礼心中略一思索,便觉很有道理,招傅骁寒为婿的念头淡了下去,本来也没想过能成功,不过抱着试一试的想法。   大帅府   “傅骁寒怎么没回来?”张毅南问邓副官,去时是同去,归来只有邓副官一人了,不觉有些怅然。   邓副官回答道:“少爷去了德国继续学业,原本的学籍还未注销,少爷说他毕竟年少,所欠缺的还有很多,况且也是他父亲的一番安排,若不是出了事,他是要在那里拿了学位才能回来的。索性离码头近,便省了时间直接坐船去德国了。”   张大帅听罢,只说了声:“原来如此。”张毅南却失望至极,本以为可以见到傅骁寒,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了。   码头上人声鼎沸,叫卖的,贩夫走卒,做工的,来往俱是人群。   查船票的警卫突然立了枪,摆出极肃整的样子,钱礼问那检票的船员:“可见到一个相貌英俊的少年?”   船员思考了半天,楞是没想起:“并没发现容貌出众的少年。”   钱礼只得收了警卫,离开码头,登船的人仍旧登船,卖报的依旧卖报。   天是极蓝的,晴好的天气,一朵云也没有,想到要几年见不到祖国的天空,还真是有些伤感。   船尾一个戴黑色帽子的人轻倚在船舷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是露出的皮肤极是白皙,身着一条长马褂,肩上搭着条暗赤色围巾,像是上海来的先生,一种南国士人才会有的韵味。   他摘下帽子,蔚蓝的海水在船尾划出翻腾的波浪,蹭到脸上来,老远都能看见船行驶时留下的船线。 第23章 重逢   那一出游园惊梦演得极好,堂下一众喝彩的声音。水袖撩开,是碧颜,眸光潋滟,往下丢一个倾倒众生的媚眼,属于他的追求者们狂热的呐喊便从台下此起彼伏地传来。   “程老板!程老板!求求你让我见一见你!”   程遇春冷着脸,肩上披着一件外罩,脂粉已洗去,小厮为他拉开车门,亮锃锃的黑漆,他一个蹬脚上了车,慵懒地说道:“开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坐在麂皮车垫上,左腿搭在右腿上,桃花眼潋滟,唇色依然艳红,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男子,倒像个名姬优伶。   早听见坊间说程老板铁杆都是些政要或是富甲一方的土豪,程老板倒是经常赴他们的约,,不过这约的内容倒是令人揣摩,莫不是重金求见只为了一餐饭么。   肯为程遇春一掷千金的人太多了。   他是新来的司机,因为迷程遇春的人太多,男人女人穷人富人,所以少不得总要换司机,为的是防止他们出卖程遇春的去向。   黑壳子的车缓缓驶在人群里,笨拙而艰难,司机的头上渗出细密的汗,墨镜架在脸上也有种要滑下去的趋势。太闷了,太闷了。   人群只是随着车子蠕动,高举着牌子,嘴里喊着程遇春的名字。每一次出行总这么声势浩大的,俨然成了青州的一大奇观。   到了悦来居下,程遇春打开车门,一种戏迷们纷拥而来,左右的保镖清理着人群,程遇春信步踏进悦来居的大门,木质的地板,立马有小二殷勤引路:“程老板,您来啦!苏老板在二楼等着您哪。”脸上绽开极其灿烂的笑,程遇春已是很习惯了。   小二领了程遇春上楼,天字一号房,只有悦来居的主人才能定用,周围一个包间没有,十分雅静,要做什么事自然也不会叫人发现。   “苏老板好。”程遇春踏着步子,苏老板正坐在一桌酒菜前,看见他来了,脸上堆起笑容,冲他招手,程遇春便走过去,一把被苏老板拉进怀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程遇春脸上的笑容一僵,又很快恢复自然,背对着苏老板问:“今日请了什么贵客?竟找了我来?”   苏老板凑近他颈间,嗅了一口,手很不安分地摸着他的臀部,又抓了一把。   程遇春陪着笑,暗中不露痕迹地想起身,听到苏老板说:“是北平的新贵,方从德国留学回来。听说很是得张大帅的器重,说来你也认识,他老子在青州可是无人不晓的,可惜英年早逝,他此次回乡便是来探望父母坟地的。”   程遇春只觉得脑中一根弦仿佛断了,突然一片空白,一口噗噗地跳。   门被吱呀推开,进来一个白皙的,身量颇高的年轻男子。   他还坐在苏老板的身上,傅骁寒眉头浅浅一蹙,声音十分冷厉:“我与苏老板有要事相商,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苏老板急被他这气势所吓到,忙来解围:“度将军万勿动怒,他确实是不该来的”又对程遇春说道:“还不下去。”对这傅骁寒又赔了笑脸,傅骁寒仿佛察觉到刚刚的失态,极为自责连连向苏老板致歉:“是我太莽撞,不知您与他......”   程遇春一脸愣怔,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傅骁寒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说罢走了出去,吩咐小五子将他的酒拿来。   “是从德国带来的洋酒,不如中国的烈,只是后劲很大。”   这苏老板也是爱酒的人,当下表示很有兴趣,过了一会,一个警卫蹭蹭蹭从楼下上来,将两瓶子洋酒搁在桌面上,又到楼下去站岗去了。   二楼的视野很好,闹市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同临走时没有半分差距,只是人非而已。   夜里没有月亮,很阴沉,陈遇春下了车要进门,蓦地被一个人拽了过去,刚想要大喊,却被那个人捂住了嘴。满身的烟草味,程遇春很是心慌,那个人的气息,无论过多久,他都不会忘记。   廊前的灯被打开,满地的烟蒂,他整个人埋在阴影里,眼下一片乌青,也不知在这等了多久。头发依旧柔软如少年,只是脸上的线条冷硬了很多,确实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程遇春问:“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傅骁寒:“是在德国的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抽烟,雪茄也抽。也算令我快乐些。”   两厢沉默,他突然一拳砸在门板上:“为什么。”他离得太近,呼吸都喷到了他的脖子里,温温软软的。   程遇春一脚踹开大门,将他抗在肩上,全是腱子肉,硌得他胸口疼,然后程遇春直奔二楼,他父亲已去世,活了那么大岁数也不算太亏。因而这宅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保姆都不敢出声,四下里全是傅骁寒的亲兵,邓副官亲自在外面守着。   今日离开悦来居他便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傅骁寒,他变了好多。   傅骁寒扯开他的衣服,常年练文戏的筋骨,入目俱是一片粉腻雪白,天鹅般的颈子从衣裳中探出来,傅骁寒脱得只剩一件衬衫,他握着程遇春的腰,眼神阴冷:“说啊,和多少人这样过?”   程遇春沉默着将头偏往一边不回答,傅骁寒就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   他拽着程遇春的头发,鼻子碰到他的,猩红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身子戳出个窟窿。   他剥了程遇春的下裤,程遇春只感觉到下身一凉,气急败坏地去遮住下身:“你疯了吗?”   傅骁寒扯开他的手,从腰上褪下皮带,将他双手捆起来扎在床头,程遇春再动弹不得,只好蹬着腿抗议,傅骁寒握着他的腿,将他张大,狠狠一挺,程遇春便发出了极为撕心裂肺的一声叫喊。   然而傅骁寒没有半点怜惜,冷漠地穿了衣裳,不再停留。   眼泪砸到枕芯上,留了豆大一个印子,傅骁寒,终于是变了。 第24章 入梦   一切即是如梦似幻,傅骁寒住在傅家的老宅子里,多年未曾归家,仆人却照料得很好,鲜花盛开的依旧,芭蕉叶子也没瘦一点。   他嘴里叼着根香烟,云雾缭绕的,衬衫领子半敞,一副落拓的样子,头发短寸刚烈,小五子跟着他,垂手侍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月色正好,烟瘾更盛了,嘴里砸一口,仿佛什么都忘却了,又想叫酒来,自己却是知道自己的酒量的,一喝,就坏事。   看吧,那么多年,虽说酒量好了不少,酒品却依然极差,喝醉了要么睡死过去,要么就不顾一切想要逃到那个人身边去。   他在重洋,隔着海,醉过不少回,每一次都想搭着一艘小船,跑到青州,将程遇春带走,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小五子劝他说:“少爷,您该休息了。”   已近子时,他回国后素来是尘务缠身,也只得这晚上有些空闲时间。睡觉倒是很少睡,一向浅眠,睡着了也容易魇着。   他身上还有程遇春的味道,大男人家的,身上俱是胭脂香粉的味道,他晓得他做这一行的,尤其他是炙手可热的旦角,每日沾染的都是脂粉,偶尔素面不外乎去作陪一些出手阔绰的富豪权贵。多腌臜。   他这人面上淡淡的,总不将一切放在心上,才是最可恶的,让那个恶心的苏老板这样去玷污他的身体,他视之如瑰玉的宝贝。   他这人面上淡淡的,总不将一切放在心上,才是最可恶的,让那个恶心的苏老板这样去玷污他的身体,他视之如瑰玉的宝贝。   邓副官劝他:“少爷此番前来青州所为何事,切勿忘记。”   他低着头,眼帘也未掀开,淡淡应道:“自然不会忘记。”   邓副官欲言又止,想叫他看看自己这幅模样,可有半分运筹帷幄的傅骁寒的样子。   海棠花开得茂盛,一院子浓烈得不知道什么花的香气,窜到鼻子里,小五子打了个哈欠,傅骁寒起身,石凳子钉在地上,已被他捂热了,离了他又变的冰凉,他转头走向书房,小五子问他:“少爷不睡觉了吗?”   傅骁寒说:“还有些事务未处理,我也睡不着。”   小五子:“那我陪着您吧。”   傅骁寒说:“不用了,你去给我抱床被子来,我困了就直接歇在书房。”   小五子答应道好,去卧房抱了床被子,搁在书房,傅骁寒就坐在书桌前面,两盆长青叶子搁置在多宝阁上,一应的古董珍玩,都是傅家的祖先们喜爱的物事。   他还记得程遇春的身体,不是没见过女人的身体的。两年前去法国治学时,见识了巴黎的红灯文化,丰腴的女人的身体,不知羞耻地暴露在男人面前,轻巧的薄纱同中国的女人完全不一样,露出凹凸有致的春光,有时候也很令他动心。   他的那些同学们怂恿他去,他们都曾去过,团体里向来不会接受一个非我族类的人。他淡淡应着,想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女人么,哪里不一样?   在没遇到程遇春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   那女人叫Rose,傅骁寒叫她玫瑰。他一口流利的法语勾引了她的芳心,何况他长得这样俊俏。她应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外国男人。她是个□□。只要谁给钱就可以与他春风一度。   玫瑰帮了他很多,虽说人在国外,对国内的事情还是尽在掌握中的。那山西总兵多次派人来暗杀他无果,终于恼羞成怒,准备重金雇佣了很多杀手前去取他性命。   那段时间,他就一直住在玫瑰那里,也是那段时间,他学会了抽烟。玫瑰说:“寒,你应该抽烟。你的那双手,用来握雪茄再诱惑不过。”玫瑰抽烟,但玫瑰更喜欢看他抽烟的样子,他总是皱皱眉,轻轻吮一口,吐出半个烟圈。   然后玫瑰就去勾引他,解开他衬衫的扣子,露出精壮的胸膛,烈焰般的红唇去亲吻他的耳朵,玫瑰脱掉自己宽大的外裙,丰腴的身体贴着他。   他不允许她亲吻他的嘴唇。   并且玫瑰从来没有成功过,因为他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兴致。   可他知道自己哪里也没坏,玫瑰就以很微妙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叹息。   那时候程遇春在哪里?纸醉金迷,当他日夜深受梦魇所困时,他倒在男人群中,任他们对他做任何逾矩的的事情。   太阳刚升上天的时候,小五子匆匆忙忙进了屋:“少爷少爷,程老板病了!”   傅骁寒:“病了与我讲有何用?”   小五子知道自家少爷从来这样,嘴上不在乎,心里可心疼,于是又道:“不是,程老板都已经说胡话了,烧得可严重了,一直叫着您的名字呢。”   傅骁寒眉头一翘:“备车。”   程遇春一向孤家寡人一个,因此病在家里一宿也无人发现,自己也是病糊涂了,竟不能自己去医院,幸亏傅骁寒布置了人手,虽说是暗中监视,却也救了他一命。   傅骁寒赶到的时候,程遇春已经烧得不清了,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只死死盯着傅骁寒的脸,他的额头发烫,傅骁寒坐在他床边,用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程遇春得了凉气便迷迷糊糊用手握住不肯松开,想将他的手送到胸口那里去,那里烫得吓人,傅骁寒脸色不好:“请了医生了吗?”   小五子连忙回答道:“已经请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程遇春嘴里呢喃着傅骁寒的名字,傅骁寒就低头去听,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很温和,他不错眼地望着程遇春得睡颜,程遇春仿佛很安心,睡得亦很踏实。   傅骁寒不知不觉地就摸到他的脸,烫了手,他一缩回来,程遇春就像孩子似的嘟了嘴,傅骁寒又将手放回去,程遇春去摸那只手,握着很有安心的感觉。   傅骁寒低头去亲他的嘴唇,此刻有些苍白,但很漂亮。他的眉目温婉而倔强,让他多半是生气的,却又不舍得与他生气。   他有些责怪自己昨夜的鲁莽,可他与程遇春,终究是回不去了,程遇春,只有在他们都不清醒的时候再得到他的温柔。因为他已不是傅骁寒了,他是傅家长子,他是个有尊严的男人。   程遇春醒了过来,傅骁寒楞了一下,想收回自己的手,程遇春眨了眨眼睛,呓语一般地去触摸傅骁寒的脸颊:“傅骁寒,是你吗?”又苦笑了一声:“你恨我还来不及呢,一定是梦。”   可这梦太真实了,他看见傅骁寒倾身去亲他的唇瓣,开始还只是轻轻地啄,后来就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吸干似的,攫取他口腔里的空气。   程遇春从嘴唇里蹦出傅骁寒三个字,断断续续的,傅骁寒停止吻他的间隙,他连忙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傅骁寒,不要......”程遇春声若蚊嘤,傅骁寒一声不响,只是亲得更卖力,但好歹知道轻重,没有吻到床上去。   程遇春:“傅骁寒......嗯啊......我不想把风寒过给你。”他的眼眸里已泛起春水,极湿润,整个人十分柔弱,躺在床上,仿佛任人宰割。   “傅骁寒,你终于回来了。”   他埋在傅骁寒的肩胛处,眼泪又流出来,濡湿了傅骁寒的衣裳,潮潮的。傅骁寒从怀里摸出一根烟,走到窗边,点燃了,兀自一个人抽起来。   “程遇春,我他妈算是死在你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我双更了,那明天怎么办╭(°A°`)╮   事出有因断更一章。明天也不一定补。就酱。 第25章 荒唐   小五子请了郎中来,在城中尚算有些名气。傅骁寒问:“没有西医么?”   小五子回了他:“刘大夫是最近的。”   那大夫的脸色稍好看些,傅骁寒仍是不放心,叮嘱道:“你且好好治。”   刘郎中看这架势便知道这位必定不是什么好惹得角色,但看他一身军装冷冽逼人,心中不免畏惧,看到这军爷又对病人如此着紧,惊恐又添一分,但也不是没见过这场面,很快压了下去,走上前。   才看清是程遇春,脸上便和蔼了许多,程遇春早年经常同他父亲去看病,也算是相识,倒是镇定了不少,当下号起脉来,又望了望程遇春的脸色,透出红晕,但显然是不健康的。   刘大夫看了一会,又闭着眼切了脉搏,方才睁开眼,向傅骁寒说:“无什么大碍,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傅骁寒的脸色才好看,遂对那刘大夫温和些,却也不过是不板着脸,只说一句:“有劳刘大夫了。”他手插在裤袋里,许是多年富人生活过惯了,天性里总带着些颐指气使的理所当然。   刘大夫倒不以为意,甚而有些受宠若惊,抱着拳对傅骁寒说道:“不敢当,这是老夫分内之事。”   傅骁寒扭头对着小五子示意一番,小五子便利索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几个大洋赏给了刘大夫,刘大夫不敢接,傅骁寒便说:“一点谢意。”   仍旧是习惯拿钱砸人,这点同傅绍嵘没一点走样的。不过他倒理解他,他一向高傲,不愿同没牵连的人浪费时间,只好选择一种最便捷的方式,就是钱了。总之无往而不利的。   刘大夫拿了钱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小五子送刘大夫,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二个了。   程遇春不敢看他,自那件事以后,便不太敢同他相处。因为他终归是长大成人了,而身份地位的悬殊也逐渐拉开了,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天堑,怎么也跨不过去的。   傅骁寒站在窗边,手不停地摆动着香烟,程遇春知道他烟瘾又犯了,也半是不满地说:“怎么烟瘾这样重?”说完又很后悔,他算什么,也管得了他的事?   他倒没在意,终于忍不住点了根烟,狠狠吸一口,像活回来似的,重重吐了口气,熏得程遇春直咳嗽,眼睛里也流了泪水。   傅骁寒见状恍然觉悟,掐熄了才抽一口的烟,扔在地上,踩了同他道歉道:“没事吧,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程遇春仍然咳着,身体虚弱得厉害,他惯常是这样一副弱身躯,非练武的武生,虽然嗓子厉害,身体却不行的,再加上又生了病,更是弱不禁风。   程遇春坐起身来,傅骁寒为他顺气,拍着他的背,程遇春不知何时就将头靠到他的肩膀上去了,再挣脱不下来,傅骁寒就抱着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挠得他脖子痒痒的,但他也不敢说。   “咕”的一声,程遇春羞赧地捂住肚子,傅骁寒才记起:“你这一早上都没吃什么吧。”想来昨夜也没吃什么,怪道身体这样弱,可现下屋里又没一个人,于是傅骁寒就主动请缨:“你躺着,我去给你做些吃。”   程遇春想阻止他,可到底没出声。   当傅骁寒端着香气四溢的面条走到他面前时,程遇春简直不敢相信,还有些不好意思,怎好叫他给自己做饭。   于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做饭的?”傅骁寒白衬衫的袖子撸起来,手腕白皙健壮,随口答:“原先在欧洲时总吃不惯那里的东西,有时小五子又不在,只得自己做饭了。”   他一个将军之子,从小锦衣玉食,仆婢成群,想来在外国受了多少苦。   傅骁寒对他说:“快吃吧,一会冷了。”他便埋头只顾着吃。   斜里插过来一只手,修长的手指,程遇春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又要埋下去嗦那面条,傅骁寒扣着他的下巴,手指捻起他左颊上一片青菜叶子。程遇春身体一僵,傅骁寒说:“你脸上沾了东西不雅观。”   程遇春顿时觉得窘迫无比,他倒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吃东西,一句话也不说,这气氛他觉得十分尴尬,又想不出来什么话题来说,便开口:“那日谢谢你帮我解围。”   傅骁寒冷冷说道:“还以为我坏了你的好事呢。”   程遇春又尴尬了,却也无力反驳,终于也不想着与他说什么话了,只顾着吃面。   他吃东西文雅得很,只一根一根挑着吃,颇有种大户人家的感觉,十分书生意气,待吃了小半碗之后,便搁了碗在桌上 。傅骁寒看了就不开心了,拿了他的碗筷,端着对他说:“你既不肯吃,只好由我来喂你了。”   程遇春心里一骇,哪是他不肯吃,他一向吃的少罢了,这人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   傅骁寒挑了一筷子面条,示意他张口:“啊。”程遇春只好“啊。”   傅骁寒就将面条送到他嘴里,他呲溜一吸,他又夹了一筷子肉。   待一碗面条见底,程遇春已经是胀到不能过了,便想要起身下来走走。   他穿着月白中衣,傅骁寒将自己的外套取过来,披在他肩上,一股子烟草味,倒不难闻。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读者们的事我肯定会做到。   但失望是难免的。 第26章 幸福   他手伸过来收拾桌子,右手上明晃晃,刺人眼睛的钻石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程遇春别开脸去,仍是一贯的平静,他是演技精湛的戏子,若他不想,自然谁也分辨不出:“你订婚啦?恭喜恭喜。”连说了两声恭喜,多么情真意切似的,傅骁寒倒是不开心了,他是不在他面前装的,也不想露出那样丢人的情绪,只淡淡回他:“大帅待我不薄,张小姐,她.......”   不知道怎样去说这一个人,仿佛活生生亘在他二人中间,才找回的一些过往情意都消散不见,只剩尴尬了。   “她一定是个美人罢。”程遇春看向窗外,树上歇着两只鸟,一只啄着另一只的羽毛,傅骁寒说:“那倒也没有,不过情-分,罢了。”   好像在同他解释,他倒听不得了。好似他多么小气,他又不是他的谁,凭什么为他这样牵肠挂肚,忧心忡忡。   “我......”傅骁寒想同他说什么,然而终是无话可说,从前小的时候尚且能不顾脸面说一些招人讨厌的话,可既然长大了,就不能这样了。他得要“脸面”。况且,他那样的逢迎也落不到什么好,索性这么算了,冷一冷。   程遇春忽然要下床,虚弱着呢,偏偏起了脾气,闹着要去听评书。傅骁寒将他按到床上,嘴里嚷道:“你这发的哪门子脾气,生病了这么不让人省心?”   程遇春便不闹了,躲在被窝里一句话也不说,自从他班主父亲过世之后,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上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听评书也一个人,也没有人再管他了,人家都捧着他,叫他程老板,少年成名,倒是孤寂得超乎常人,可谁理解他呢。   傅骁寒见他不闹了却一脸惆怅地窝在被子里,心里知道他大概难过了,明明自己受的苦要比他多太多了,可他倒好,这么肆无忌惮地难过给他看,天不知道他心疼他,心疼得能忘了新仇旧恨。   于是又软了声音去哄程遇春:“好了,今天我和你,去听评书好不好?别闹心了。”   程遇春仰起脸,眼神委屈:“真的?”   不知道闹什么,忽然像个小孩子,这一回再见仿佛开窍了不再对他冷冷一张脸。   傅骁寒温柔地说:“真的,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程遇春立马高兴起来,但笑也是温柔的笑,书生似的。   然而心里总隐隐不安,这不安来自何处,幸福得太轻易,便叫人万般怀疑,他想,若是他愿意......   不,不会的,他不会再纵容自己了。   此刻傅骁寒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他不停地告诫自己,最后一次。   市集上几年如一日的热闹非凡,从有“市”开始,就有人,就有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就有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程遇春仿佛从未见过这等热闹,看看冰糖葫芦,瞅瞅捏糖人的。   傅骁寒却是知道他的,自小家贫,很早便出来跑江湖,从未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因此只是在后面为他付账拎东西,半是无奈,半是喜悦。   程遇春找到什么好玩的,猛一回头,在太阳底下笑得十分开心,太阳光晃了他的眼睛,原来是一段红线编的穗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的手笔,编得极复杂,他看不出哪里好看,程遇春说:“这满街的女孩玩意,我看着这个便觉得心里喜欢,傅骁寒,你说,我挂着好看吗?”程遇春比了比腰间,红色的着实醒目,傅骁寒说:“好看。”   也不知道是说人好看还是东西好看了。   卖东西的女孩乍见眉目英俊的少年走过来,顿时羞了脸颊,只听那人问:“这个多少钱?”女孩害羞得抬了头伸出两根手指:“两文钱。”   傅骁寒便从口袋里摸出两文钱,出来的时候特地问小五子要的,叫人不要跟着他。   傅骁寒问他:“你饿了么?”正想说不饿,肚子却很没骨气地叫了一声,傅骁寒咧了嘴角,程遇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傅骁寒问他:“你想吃什么?”   程遇春挠挠头,看了眼街角的馄饨铺,傅骁寒心领神会:“知道了。”想揉揉他的脑袋,可毕竟是大街上,两个人也有身份,只遗憾地朝馄饨铺走过去,那馄饨铺的老板从未见过穿着如此光鲜的人物来他这小店,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他那围着围裙的婆娘揍了一下老板的后脑勺,老板才醒神,问道:“这位少爷可是要吃馄饨?”末了又加一句:“我这馄饨可是十里八街有名的物美价廉,包您吃了不后悔,吃了还想来。”   傅骁寒从小长在深宅大院里,从未见过这样的烟火气息,一回头还有人翘首以待等着他,觉得生活也不过如此。   程遇春仍在满心欢喜地这逛那逛,怡然自得得很,傅骁寒跑过去喊他,拽了他的领子:“不是饿了吗?快去吧”程遇春要去纠傅骁寒的手,结果戳到他腰上了,只见傅骁寒一脸眉头紧皱,倒似很隐忍的样子,程遇春倒怪叫起来:“你竟然怕呵痒?”   傅骁寒连忙捂了他的嘴,这个笨蛋瓜子,倒旁若无人地叫出来,直想敲了他脑袋,程遇春在他手里哼唧了两声,有点喘不过气来,傅骁寒才恍觉放了手,程遇春一向的细皮嫩肉,受不了他这一下,脸上红扑扑的印子,拿眼刀子扫他一眼,软绵绵的无力,却叫他心思旖旎。   又忆起那晚上,仿佛从那以后程遇春就变了个人似的。   两个人在街上吃的欢,结果一只手搭了过来:“哟,这不是程老板嘛。”   是城里有名的地痞流氓,唤作刘三,经常骚扰程遇春,只不过程遇春经常躲着他,因此倒没什么机会下手,今日在街上偶然碰着了,不免来寻一番晦气。   他是近二年迁来青州,因为原先的地盘给人霸占了,所以并不认得傅骁寒。   “哟,和情人出来约会那。”他伸手想去摸程遇春的脸叫程遇春一把打掉,刘三“嘶”得一声:“打得还挺疼。”   傅骁寒正吞了一口馄饨,侧脸没了正脸的严肃冷漠仍是个少年模样的秀气,那刘三见了心喜,又去摸傅骁寒,谁知傅骁寒一把将他按到桌子上。   常年招呼南北客的馄饨铺,桌子自然也不干净,混了一堆不知道什么油,透着股腥霉之气,刘三的脸刚碰到便被恶心到了,傅骁寒一大碗馄饨汤浇下去,还烫着,刘三龇牙咧嘴地叫了出来,他一旁的小弟被吓着了,只恶狠狠地看着傅骁寒却无人敢上。   刘三大叫一声:“他妈的,倒是给老子上啊!”小弟们一起拥上去,傅骁寒扔了手里的刘三,将他摔得一个狗吃屎,刘三捂着牙齿指挥着小弟:“上,给我往死里揍!”   傅骁寒却是个练家子,从小当作将军来培养的人,一记勾拳,就勾倒了一个小弟,其他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刘三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没一阵子都败下阵来。   刘三吓了,他欺软怕硬惯了,下手之前都会看准人,可一来他不认识傅骁寒,二来青州的大人物他泰半认识,因此栽了,也认清傅骁寒不是个好惹的主,带着手下丢盔弃甲得跑了。   程遇春目瞪口呆,傅骁寒安慰他:“吓到了?还继续吃吗?”   程遇春摇摇头:“还是去听评书吧,今日的评书是赵倪讲的,可精彩了。”傅骁寒由着他,一早让小五子推了事情,今日只专程陪他。   到了茶楼去程遇春的雅座,是提前订好的,程遇春包了一年的雅间,他喜爱听评书,尤其那铿锵言语下的针砭时弊,更多的是能了解北方的形势叫他不那么两眼一抹黑,对傅骁寒的境遇一点也不清楚。   小二沏上来上好的大红袍,傅骁寒呡了一口,便不品了,程遇春拿眼瞥他:“我不知道你还有挑茶的毛病。”   傅骁寒笑笑:“太久没喝茶了,毅南爱喝咖啡,我也觉得那个好喝些,只是甜一些,提神醒脑用的,倒和中国的茶叶有异曲同工之妙。”   忽然觉得哪里说错了便马上住了嘴,只不过程遇春脸上的笑容终究是淡了下来,透着一股子薄情讽刺。   程遇春眼帘微掀:“我倒觉得什么也比不上茶叶。醇而不腻,香而不淫。”   傅骁寒说:“你是品茶的行家,我可做不来。”   一两片茶叶淀在瓷盅里,程遇春说道:“你不过是不爱罢了。”   一时间没话好说,傅骁寒干笑了两声:“你说什么呢,我是中国人,哪有崇洋媚外的说法?”   但听外面震天的一声惊堂木,说书人说起书,场子里一时安静下来,正说到精彩处,小二跑着堂子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第27章 故人   场间一时静极了,落发可闻。乌泱泱一群人从门外闯进来,在场各色人的脸都有,惊疑的,害怕的,不满的,最多的还是见到那一群穿着藏青军衣的兵的恐惧。百姓畏兵,这是烙在骨子里的自卑与害怕,源自几千年世代被压迫的平民生活。   十几个兵列成两队,枪背得整齐,清一色的绑腿排得笔直,正对着门是一辆别克牌汽车,人们翘首望着,只见那上面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绅士,头戴着西洋帽,脸上架好大一副墨镜,一只脚迈进门槛,径直坐在了大厅中央。场中开始有些许杂声,不外乎对这位的身份来议论的,那先生只充耳不闻。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穿着旧式的马褂长袍,留着一绺小胡子,头发倒是剪了,戴着瓜皮帽子,显得不伦不类,尤其与他的主子,那个打扮前卫的西装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扇着一柄泼墨图的折扇,天气不大热,师爷却一脑门细密的汗,手里的折扇摇得呼呼得响。   原来是王公遗少,大家也心了这位的身份。   满清虽灭亡了,却在日本的扶持下建立了伪满洲国,虽说大清的王爷繁多但敢在此情势下称贵族的也只那位清朝的肱骨大臣,铁帽子王南新了。   座中这个人想必便是南新的嫡长子易钦。   师爷朝台上吼了一嗓子:“怎么不继续讲了,小王爷可是专程来听你的评书。”镶金牙外露,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一帮人不由得低低笑出了声音胆子大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人道:“这不是秦举人吗?”又是一阵压抑着的低沉的笑声。举人这个身份打满清亡了,倒成了一个尴尬。   不是易钦从王府里带出来的,秦举人自己妄想得他赏识毛遂自荐为他做了青州的向导,这些天下来他大致知道了他的为人,心里不屑,脸上仍是笑眯眯的,父亲教他的头一个便是不喜形于色,勿叫旁人摸得自己的喜好。   程遇春多看了两眼,傅骁寒注意到了,抓了把碟子里的花生豆,塞了一个给程遇春:“怎么,你认识?”   程遇春张嘴接过那颗花生豆,不经意舔到傅骁寒的手,端起杯子佯做喝水,浑乱说道:“在我那听过两次戏,出手很阔绰,倒也眼熟了。”   傅骁寒自然不信,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易钦定没安好心,他不信的则是程遇春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只装作随意地说:“他倒是个知己。”   程遇春知道他呛自己,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倒引得傅骁寒为他顺气,边拍着他的背,边数落:“这么大人了连水也不会喝。”语气里多半是揶揄,程遇春拿眼瞟了他两眼,傅骁寒漫不经心地嗑瓜子,同多年前宋府上一样,他在台上唱遍春秋,他追随他的身姿,一目不错地磕着瓜子,活像个小戏迷。   可他知道傅骁寒不爱戏,而是爱屋及乌。他就是把握住这种绝世的痴情,拿捏他,作践自己,待价而沽。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满屋子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   傅骁寒在程遇春耳边说了什么,大概是有事要离开一会,程遇春专注地听书,胡乱应了一声,傅骁寒知道他没听进去,掀了帘子手一招,走楼下上来两个长随打扮的人,气势十足,眼里厉气凛然傅骁,寒指了指里面,两个小厮点点头,便桩子一样地矗在门口。   走到外面,捻了根香烟出来抽,刚点着了火,肩上搭出一只手。然而傅骁寒好像早就料到,兀自扔了火柴,踩熄了,就着烟猛吸一口。   易钦从他怀里抢过烟,只剩一根,扔了烟壳子,自己点了烟。   一口烟雾吐出来,神仙般快活,傅骁寒低头:“怎么,雪茄不好抽,和我抢这个?”   易钦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神情严肃:“你和程遇春什么关系,别忘了,你是有婚约的人。”   “我没忘,”傅骁寒反驳道,“我知道轻重。”不想和他辩解,当然辩解也无用,他知道易钦这个人,不大听得惯别人的话,大约是从小在王府生长,嫡长子,他又如此早慧,总归是万般宠爱的。   他知道?易钦冷笑了一声,知道能和一个戏子如此亲密无间?如此置毅南于何地?他来青州数日,料想回国之后傅骁寒应当会先回青州,就一早来此等他,却未料他先回了北平,这些时日他居于此倒是听了一些风言风语。他和毅南自幼相识,他曾立誓必取她为妻却让傅骁寒横刀夺爱。   坊间的人说傅骁寒和戏子有染,只是因为是陈年的旧事他未放心上,倒是对程遇春的功夫大加赞赏,他从小于王府长大,看的是名家的戏,却也很惊叹程遇春的技艺,还想寻回去给父亲听听,老王爷是最爱听戏的。谁知道就让他看到这幅场景。   想他易钦,自然是龙章凤姿,比起傅骁寒,身份不知高到哪里去,且相貌堂堂,谁知张毅南偏偏就喜欢傅骁寒那样的冷情冷性之人,初到德国,他便知道张毅南对傅骁寒有好感,因此存了比较之心。谁知傅骁寒是只顾自己,丝毫不理会他。   傅骁寒说:“赶紧回北平吧,你这样的身份,太危险。”他说的话没错,明里暗里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可他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易钦一贯的骄纵,当然不会听他的话,傅骁寒也自知劝不动他,扔了烟头,头也不回地走了。易钦在后面叫他,喊着:“我不会让你辜负毅南的!”到了门口却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便再去叫他,只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傅骁寒的背影。   傅骁寒上了楼梯,门口一片狼藉,仿佛什么人在此打过架,屋里泼出来的瓜子花生撒了一地,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掀了帘子,果然程遇春不见了,连同他两个警卫都不见了。   台下仍是热闹,不知道说了什么,底下一众叫好的。   此刻他是心如刀绞,只不过才一会的功夫,就把程遇春给丢了呢!心里无限的自责,他是到了这样的光景,也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突然想到易钦的那句话,他狰狞的表情和不忿的语气,傅骁寒的眉头一拧,易钦,他做的好事!   傅骁寒捏紧了拳头,重重砸了一下墙,迅速回了傅府,小五子已候在那里,见他脸色不善,小心翼翼地问:“少爷,出什么事了?”探了探脑袋,却未发现程遇春,只道是程遇春与他闹别扭,于是明知故问道:“程老板上哪去了?”   傅骁寒沉着脸,一身的煞气,小五子才知道出了大事。   傅骁寒说:“回北平,今天就走。”   他了解易钦,不能以常理推之,易钦摆明了让他知道程遇春在他手里,为的就是炫耀,他样样不及他,却知道程遇春的重要,一则为了张毅南,一则为了自己。   他们不是朋友,亦不是敌人,不过棋逢对手罢了。   马车告别了青州,一路绝尘而去,马踢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睛,程遇春被颠得想吐,易钦骑马跟在马车旁边,挑起帘子,桃花眼不无轻蔑:“好一个像姑。”   程遇春知道他在骂他,但确实颠得难受,直锤着胸口,盼望能好受一些,易钦喊“停”,一路人便停了下来,他掀起马车的帘子,不顾程遇春的难受,纠住他的衣领子,力道之大,盘扣给扯掉了一颗。程遇春去捂领子,易钦偏不让他如意,慢慢戏弄他,老鼠戏猫似的。   程遇春闭着眼,满身的狼狈与虚弱,问:“你是今日台下的那个人?抓我做什么?”   “家父爱戏,想请程老板卖个面子,又怕程老板不愿离故土,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自然不相信他的一套说辞,骗鬼罢了!感觉这方向,似是一直往北,便问道:“这是要去北平?”   易钦说:“对了,正是北平。”   程遇春趴在车里,好容易顺出一口气:“你为何要抓我?”   暮色四合,道路上确实只他一行人了,他从小走南闯北,对地理很熟悉。   易钦揉揉眉心,又冲他摊手道:“你怎么不信我?”自然是不能信他的,他还没有傻成那样。   程遇春快速扫了扫四周,好几十号人,包括傅骁寒的两个警卫,想来他应该与傅骁寒相识,否则何必留他二人的命。   恐怕是逃不出去,程遇春失望地坐了回去,这个人笑里藏刀,不可捉摸,他算不准他为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决不会是他所说的一片孝心只为老父。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他说,生意人怎么会同银子过不去。   夜深了,此处简陋,易钦便让他们就地休息,行伍的人不问环境,倒头就是睡,排了几个人值夜,四围寂静无比,易钦下了马,拿了水走到马车旁边举起水壶问:“你喝不喝?”桃花眼滟滟闪光,倒像只狐狸。   程遇春确实是渴了,一个下午都未喝过水,这起子大老粗没心眼,心思粗,他囚犯般的身份哪敢做什么要求,只自己渴着憋着,嘴唇都干得皲裂了。   谁知易钦却坐了上来,帘子一落,狭窄的马车上只剩他两个人,易钦促狭地看着他:“两个大男人,你怕什么?”   逼仄的空间,易钦贴着他,丝毫不顾忌,仿佛存了刻意戏弄的心思,腿蹭到程遇春。   程遇春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喉咙里一声细微的“咕噜”的咽口水声,喉结上下混动,瓷白的肌肤因羞涩略微有点粉红。易钦倒一手勾着他的下巴,桃花眼迷离:“姿色倒不错。”好像在把玩一个美貌的少女,一瞬间有种羞耻窜过全身。   易钦把他的脸扯过去,语气显然的失望:“可惜是个男人。”   满心的愤怒,然而人还在别人的掣肘下,一切还需得隐瞒过去,脸庞下面一丝情绪也没有,易钦看得无聊,撑着头扯扯程遇春的头:“你怎么这样无聊。”   遂又打了个哈欠,金贵的身子蜷缩在马车上一点没给他留余地,他想下车去,可是想到那么多双眼睛仿佛钉子一样盯在自己身上还是作罢。   傅骁寒驾了快马,想抛开卫兵自己一个人驰来却被郑副官拦住了,郑副官知道他心里着急,苦口婆心地与他分析利弊:“少爷就算赶上了他的队伍,可您单枪匹马斗得过他们吗,不过白跑一趟罢了,倒让他知道程老板的重要,岂不是拿捏了您的短处?”   傅骁寒只得按捺下性子随着部队那一队警卫,可偏偏易钦鬼猾得很,两人又打了多年的交道,易钦总能避过他前行,他又在怒火上难免占了下风,难怪傅绍嵘从前总说:“为将者万不可被人知道软肋。一步错则步步错。”但凡被人拿捏住了的将领,从古至今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天蒙蒙亮,程遇春被一阵响动惊醒,装作睡着的样子,只听见衣料摩挲,易钦从他身旁起来,撩开帘子,“腾”地一下就跳下了车。   隐约听到易钦伸了个懒腰,一绺光照进来,程遇春连忙闭了刚刚睁开的眼睛,帘子被放下,易钦同卫兵说开拔,车轮子就轱辘轱辘转起来,昨日颠了一天的感觉又来了,感觉连骨头都要给摇散了。   没一会,程遇春敲着马车壁,从车上一滚下来,一口“哇”地吐了出来。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处理,易钦眉毛一扬,未见过这阵仗,稀奇!   叫了个人去扶程遇春,脸擦干净了一片苍白,白得像鬼一样,没想到他身子这么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要日更四千吗?   一瓶敌敌畏,日更过万不是梦,早死早托生!   goodbye喵 第28章 回京   莽莽平原,疾风掠过劲草,战乱之下多少人流亡在路上。望遍四方,饿殍满地,时有柱杖老翁负重行于道上,携着六七岁的童子,一路走,一路磕头求施舍,运气好的,也许就这样活下来,运气不好,便饿死在路上了。   生于乱世,又岂是人力可改变。   他的志向,是周济万民,所到之处盛世升平,他要这天下再无战火,他要这道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他要程遇春与他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然而此情此景…….傅骁寒下马驻足,路边歇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佝偻老者。   “老人家,请问有看到一队官兵吗?为首的是个年轻人,约莫这么高,脸很白。”他朝老人比了一下,老者仰着浑浊的眼,胡子拉碴,脸也是蜡黄的,一派风霜的样子,脚上一双草鞋因赶路露出两个大脚趾,黝黑粗粝。   老者说道:“看是看见了,但我劝这位将军还是莫追的好。”老者捋了把胡须,稀疏的胡子给扯掉几根,眼中却是睿智的光芒。   傅骁寒脸色不善,老人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巴:“年轻人火气不要太旺。”虽然看上去很狼狈却透着一股处变不惊的气度。   老人摇摇头,指着前方道:“半天前过去的车队,你若快马加鞭不出两个时辰便能赶上。”   傅骁寒道了声“谢谢”带着人马飞快地从老者的身边掠过,北平快到了,必要在进城前将易钦截下,因此只快不慢,一路飞驰。   而易钦,抱了同样的心思,两队人马你追我赶,终于是在进城前拦下了易钦。   傅骁寒冷眼盯着易钦,嘴角微垂,与易钦的怡然自得形成对比,程遇春受易钦的示意,被揪着下了马车,却一声不喊傅骁寒,并将脸转过去,咬牙切齿的,傅骁寒当即就黑了脸,扬起马鞭指向易钦:“易钦,快将他放了!”   傅骁寒的手下抢了先机,率先端了枪,快步上去将易钦等人团团围住,易钦倒不着急,仍然轻松挂着笑。   傅骁寒眸色渐冷,正准备硬抢,只听易钦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伯玉你要做什么?”   身后的众人犹疑,手上的枪也拿得不稳当了,傅骁寒狠狠咬了一口牙,硬是没露出半点表情,易钦堆了笑脸,仿佛玩出踏青回家的少年,展眉道:“原来是付叔叔,骁寒和我闹着玩呢。”   易钦把脸转向他,他嘴里憋出一个“是”,说出来的时候却情真意切,付岩看得糊涂,却晓得这两个人只见必有什么事,他多年跟随大帅宦海沉浮,心里清楚,明面上不点出来,看向傅骁寒说:“大帅知道您今日和小王爷一同回京,特地派我来。”   这必又是易钦搞的鬼!因为他与大帅约定的归期是两天以后。狠狠地朝易钦瞪了一眼,当然也是在付岩看不到的地方,易钦也不恼,嘴唇一勾,驾着马留了个侧影,傅骁寒也追上去,程遇春被塞到马车里,傅骁寒也不能靠近,只能紧紧跟着。   到了城里,是再也跟不下去了,两人要分道扬镳,易钦与他和付岩抱拳道:“为人孝道,待我向父亲请安问好之后,再去府上叨扰。”   礼数做得极足,付岩也看得满意,也拱手:“大帅期待您的到来。”   傅骁寒眼睁睁看着程遇春的马车越走越远,付岩叫了他一声,他才醒神过来:“付叔叔有什么事?”   付岩笑道:“小姐叫我盯着您,有没有带什么没人回京藏娇。”   傅骁寒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马鞭:“她倒有雅兴。”   “您回国后在青州呆了那么长时间,上回回京,她也没见上您一面,大约是心里不爽快了。”   算起来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张毅南了。走的时候张大帅便有结亲的意思,后来他在德国混得风生水起,张毅南不知何时对他倾心竟与大帅明了心意。是了,她就是这样爽朗,敢爱敢恨的女子,在这样的乱世,委实不易。   他呢,他想这辈子大约就这样了,娶谁不是娶,娶谁都不会再心有波澜。   口头上立了婚约,怕他临时变卦,一番打算做得十足,他乐得顺水推舟,这样的一个外家,江山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   傅骁寒自嘲地笑了笑,夕阳斜晖扫下来,他风尘仆仆地拜见了大帅,张毅南躲在柱子后面,帘子挡着,一双眼在他身上逡巡,嘴唇咬得泛白,眼里全是隐隐的心疼。   “哎,傅骁寒,你别走!”   张毅南拉住他,偏爱的小洋裙,面色红润,与程遇春一贯的苍白不同,她是少女健康的粉红,他则是痛到无以复加的惨白,一眼富贵凄惨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体育课测1600!!!1600!跑下来半条命都没了,晚上还要文艺汇演!!!累瘫的作者君用生命更了文┐(?~`;)┌只求收藏点击多一点。 第29章 意中人   “傅骁寒!”娇俏得仿佛一朵盛开的海棠花,眼睛亮亮的,傅骁寒没回头,背着身子问:“什么事?”   她嗔道:“哎……没事不能叫你啊,我们不是订了婚约吗?”她走上来熟络地挽住他的手臂,软软的一团,再坚硬的姑娘也还是个女人啊。   三两个下人经过这边又很快闪过去,全当作没看见。   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盛夏,他记不大清了,她却记着,她大他三岁,按理说女孩早熟,他们却不是这样的,他更老成些,做什么事都透着一股老练与狠辣。倘若三年前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这样拉着脸面的。可他太冷,冷得抱不住了,她以温暖的身躯妄想抱住这团冰,她不怕,她要证明自己和别的女子终究是不同的。   藏青的衣裳,仿佛从来没换过,或许记忆里他就是这样的印象,他的影像是什么,模糊了。她热热切切地问他:“怎么愣神了?这趟回来你老是神神在在,是不是魂被哪个小狐狸精勾走了?”   “没有。”简单的两个字,一句话也不愿与她废,她是习惯的。傅骁寒默不作声地把手从她臂弯里抽出来,张毅南的笑容有些裂了,弥补不回来了。有些事情仿佛镜花水月,指尖一戳就破了,而破镜怎么可能重圆呢。所以保持现状,是他们留住他的唯一方法。   “你有事,便先走吧,下次我找你可不许这样了!”有瑕疵的笑容,他看破不说破。傅骁寒淡淡应承了个“好”字,只是不关心吧,所以她怎样的表情都很无所谓,她是不知所谓。   还是奢望着,反正……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那就怎么样都好了,她要的不过是这些罢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傅骁寒脸上的冷也是会融化的,他的所有情绪,只为那一个人动容。   裕王府   历经百年的沧桑,这里依旧是权力之地。王府外偶有一两个过路的行人,瞧见这威严与肃穆,悄悄小了声音,埋头走过去,一抬头,门神一样的守卫狠狠瞪着他们,眼里迸出凶恶的光,脖子一缩,便匆匆向前,再不敢看。   门当历战火洗礼,两头石狮子断了一只角,八国联军侵华的烟火已褪去,重新回到北平时,王府被很好地清扫一番,那些过往的奇珍异宝在有心人的留意下从全国各地飞到老王爷的多宝格上,束之高阁,仅供他一人赏玩。   门槛很高,程遇春从未走进过这样的深宅院子,跨过去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   老王爷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握了一串珠子,手指滑过一个又一个珠粒,仿佛是个再虔诚不过的信徒。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王府,他抬头,被满天的富贵给惊住,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泼天的富贵,从未面过如此权势滔天,只手遮日的人。   “钦儿说你唱功甚好。”老王爷的眼睛从虚无中射过来,利剑一般,刺得他脖颈生疼。老王爷坐在上首,无人可与他齐头,他一动不动,只手里捏珠子的动作不紧不慢,像极了庙里的大佛,苍老如树干的皮肤,一道道的裂纹嵌在脸上,明明易钦是那样丰神玉秀,那一双桃花眼,对了桃花眼,他的眼睛已松弛,却还看得出年轻时是有一双桃花眼的,不过在老人身上,格外令人心颤。   “如此,唱一段吧,裕王府不留没用的人。”   不留才好,可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呢,他已无暇去琢磨这里的意思。   程遇春便照他说的开始唱,再生缘,孟丽君的俏叫他演的入木三分,老王爷却一下也没扫,他慌了神,演员最怕观众的不喜爱,职业使然,身份使然。   老王爷一挥手:“你这唱功是不错,可我不爱听这戏。唱一出贵妃醉酒吧。”老王爷呷一口茶,算是肯定了他,程遇春才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但仍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唱好这出贵妃醉酒。   艳丽的贵妃这便粉墨登场了,一抬手,瓷白的肌肤从手腕里漏出来,他的神情变了,仿佛自己就是杨贵妃,君王失信,于庭中佯装醉酒去调戏一个太监,眼里的媚,身体的柔都叫他演绎的入木三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屋里暗了些,老王爷一挥手,两个小厮心领神会,互相对了个眼神,将门悄悄阖上,程遇春在堂中,扮演醉酒时的欲倒未倒,老王爷踱步上去,握住他的手腕,一下子扯到胸口处来,程遇春不敢挣扎,无力地叫了声:“王爷。”   他的内心是焦灼的,充满了无可奈何,他知道他逃不掉,也无处可逃。谁来救救他。唯有向上天祈求,祈求着又不干了,他恨老天,从不理会他们这些可怜人的愿望,以摆弄他们的命运为乐,充满了无情。   一滴眼泪滑到了襟子上,衣裳被老王爷扯掉,他枯树枝一样的手游离在他的身体上。多好的一块美玉!老王爷近乎贪婪的吮吸年轻的味道,这既肖女又肖男的身子,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好。”老王爷啧啧赞叹,眼睛也亮了,他背着身子,那一夜傅骁寒的味道尽未散去,他指靠着一点微弱的气息幻想那是他,白皙颀长的手指,冷漠地眼,高挺的鼻子,一寸寸,将他吞噬。还有那一瞬间的快乐,令人战栗着想要膜拜,傅骁寒的脸因□□而染上红色,像天边烧透的云霞,不烧尽他便不会离去,他的意识模糊了。   老王爷去扯他的下裤,擦过他的,引起一阵的不适,他努力去适应,却在所有暴露在日光下而感到死一样的悲哀。傅骁寒,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手握成拳头,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老王爷眼尖一把捏开他的嘴巴,冷笑着:“想死?”便把舌头伸进去,与他的搅在一起,他不敢动,泪成了一汪水。   屋外一阵喧闹的声音,隐约听到好多人喊:“不能进!”随后外头涌进的光一股脑照在他脸上,他看见傅骁寒向他走过来,他哭得不能自已,伸出手,傅骁寒的脸色很不好,仍轻柔地握住他的手。   “我来晚了,别怕了。”他勾过衣裳盖在程遇春身上,眼角扫到衣衫不整的老王爷,抱个拳:“王爷,对不住了。”语罢抱着程遇春出了门,屋外全是他的人,制住王府的一众家丁护卫。他朗朗走出,天神一般,迎着日光,冰冷的眼睛蕴含了莫大的怒气,在瞧向他的时候却化作一汪春水,简直可以将他溺毙在这样的温柔里。   程遇春偷偷扯着他的袖子,他低头倾听“傅骁寒,我不值得你这样。我不过是个卑贱之人,不值得你为我,毁了大好前程……”心里是开心的吧,却为他感到不值,自己算什么呢,毁了他辛辛苦苦才建筑好的大好前程。   “你值得,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   他的吻落在他头上,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闯王府又算得了什么,拱手让江山,只要为了他,就没有不能做得!何况前程!   程遇春捏紧了他的衣领子,揪得都变形了,没人敢看他们两个。良久傅骁寒感到胸口一片湿濡,程遇春还埋首不肯起来,只有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少爷,请让程老板上车吧。”   料到会有此事,备了马车以防万一。毕竟两个男人,程遇春还一片狼藉的,走在路上少不得指指点点的,小五子想的周到,听到要闯王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知道主子的心意不可逆转,咬了牙陪傅骁寒走这刀山火海一遭。青州军是一早就调到北平郊外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的可不就是这个么。   程遇春上了马车,眼神恋恋不舍地瞧着傅骁寒,仿佛受惊的幼兽,傅骁寒看不得他那样的眼神,低声说:“五子驾车。”   小五子回了声:“得嘞。”马车便驶起来,穿过闹市,回到傅骁寒在北平置办的一套房子里。   程遇春靠在他怀里,傅骁寒摸着他的头,还有些虚汗,他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以食指攥着给程遇春拭汗,程遇春一愣,转头看他,一张青春逼人的脸,倾身上去,舔了舔傅骁寒的嘴唇,是甜的。复又嫌不够,想索要更多,不知怎么的,眼泪又下来了。傅骁寒知道他恨那个老王爷的味道,想要他的味道盖过那段生不如死的记忆。   傅骁寒轻轻将他放平了,衣裳本来也没穿好,倒省了这一步,傅骁寒温柔地舔着他的身体,程遇春在他的掌下露出迷醉的表情。   “遇春,没事了。”   他紧紧抱着程遇春,像抱着整个世界,那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多害怕别人会抢走他的宝贝。不!他不允许,即便与天下人为敌又怎样呢,他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他啊。   “傅骁寒,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终于听到他说爱自己了,那么,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他加深了吻,直到两个人大汗淋漓,相互都喘着粗气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司令》终于要完结了,第一次写书,对坚持下去的作者很喜欢,不管成果如何,都会是今生最宝贵的记忆。谢谢点击的天使们,我知道自己这文尚欠缺很多,想对你们说谢谢,尤其给我地雷的朋友,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可能会写不下去。真的很谢谢大家,无论前途怎么样,都希望自己坚持。 第30章 骗局   “你做的好事!”大帅显然动了真怒,愤怒的脸庞扭曲得比之十殿阎罗的阴森,也只有过之而不及。大帅的肚子胀着,酱紫色的脸也涨着,张毅南在一旁不敢开腔,大帅也不让她开腔,怕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开口都是偏袒外人的语言。   傅骁寒站在下首,傲骨铮铮:“我惹的麻烦自当由我来解决。”   青瓷茶盏摔倒他面前,汝南官窑的宋瓷杯子摔的粉碎,弹起的末子扎到皮肤里,破了个口子,一点点暗红色血迹从他额头边上躺下来,张毅南急忙跑过去掏了帕子想替他擦擦额头,被他轻轻推开,张毅南愣是不肯走,挡在他前面。大帅怒吼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你负责!你负责个屁。”行伍的军人粗话离不了口,才戒的复又冒出来,况且他又不是什么真的文明人。只恨的那一碗茶没能砸在他脑袋上,将他砸的粉身碎骨,仍不解气!   张大帅叉着腰,裕亲王,他是不想得罪的,何必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给自己找麻烦。   张毅南突然跪在他面前:“爸爸!您要是想动傅骁寒,就先杀了我!”视死如归的样子,倒令他对她刮目相看。   大帅恨铁不成钢,指着她“你”了好几下:“你就这样帮着他?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啊?你问他,有喜欢过你一点吗?”大帅把手指向他,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   张毅南一脸希冀,渴望从他嘴里听见一声,哪怕一声他喜欢她,就算是假的,骗人的,她也愿相信。可是他没说,他安静地站着,一句话也说。张毅南从希望等到绝望,大帅撑着腰,低头问他:“你明白了吗?我的傻女儿!”语气一如既往的爱怜,又带了些恨铁不成钢。张毅南的神志仿佛被吞噬了,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如今剥了壳□□裸地呈现在眼前,她终于是无法自欺欺人了。   “报告大帅,裕亲王亲傅将军到王府一叙,说是让给个交代。”报信的门童拿眼偷偷瞥了他一下,以为他不知道,很快将头又缩回去,一副恭敬老实的样子。张大帅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小厮点了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厅堂里又安静了,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大帅叹了口气:“你去吧。”又补充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张毅南一脸茫然扯着傅骁寒回头对张大帅道:“爸爸你救救他!”张大帅摇摇头:“我也无能为力了。”   告辞的时候在花园里遇见了孟繁花,他已完全认清了现实,与他告别:“傅将军,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我真羡慕程遇春,从来都压我一头,如今我沦落到以色事人,他却得了你的爱,我打心眼里羡慕。”孟繁花突然提起袖子遮住脸颊,小声笑了:“可这结局真不太好呢。”他眼里是讽刺之色,傅骁寒也未正眼看他,只冷声说:“让开。”低沉的嗓音乍听来吓人一跳,孟繁花却不让他走,整个人挡住了去路。   傅骁寒生气了,眼睛眯起来,孟繁花道:“你说若是让程遇春知道……”话未说完便被傅骁寒扯住手腕,他狠狠盯着孟繁花的眼睛,威吓道:“你敢告诉他!”孟繁花“噗嗤”一声:“你都要死了,还管我告不告诉?”   傅骁寒一把捏住孟繁花的脖子:“那好,索性我在这将你掐死一了百了!”   孟繁花连连告饶:“将军勿恼,我不过说笑而已……咳咳”,傅骁寒松了手离开,过了好一会孟繁花才反应过来,阴毒的目光紧随着傅骁寒,眸光一顿朝外走去。   程遇春一直在等傅骁寒回来,说是去大帅府,怎么去了这么久?这么想着,匆匆站起身来,不慎打碎了一只杯子,程遇春忙低头去捡,正捡着,眼前出现了一双脚,他顺着腿朝上瞧,一个熟悉的脸映过来,仔细分辨了一会方才认出来是孟繁花,直起身子微微颔首道:“孟兄别来无恙。”   孟繁花笑得情真意切,却叫他不寒而栗,说了好一会子的别离悲事,突然哽咽起来:“遇春,傅将军与你关系好,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裕亲王,裕亲王发了怒押他去王府,只怕九死无生啊,这可如何是好?”   程遇春听住了,一番话漏洞百出,然而那重要的一点却是正确的,傅骁寒去了裕亲王府!这个傻子!他拔腿便向外跑,孟繁花在后面假意唤了两声:“遇春!遇春!哎!你去哪里?”回头就笑了起来,一箭双雕,他要他们生不如死。   王府   “傅骁寒,我就知道你会来。”易钦转过身,一身大清朝贝勒爷的打扮,只差了条辫子,手里的扇子挥得“沙沙”得响,一双桃花眼笑得既邪佞又妖媚。   傅骁寒蹙眉:“怎么是你?”   易钦笑笑:“父亲年纪大了,顶不得事,所以派我全权处理这件事。”   原来易钦早已控制了整个裕亲王府。这个人,可比老王爷更难对付,老裕亲王,毕竟已经老了,怕事,经不得风浪。可是易钦不一样,他足智多谋近乎妖,是与他相知相敌对的多年对手。   “傅骁寒,明知全套还往里钻,你不配做我的对手。”易钦摇摇扇子,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家丁跑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易钦眼前一亮,朝他奇怪一笑,随那仆人下去。   那人摘下帽子,脸上寸长的刀疤,魁梧壮悍,易钦朝他拱手道:“将军果然好计谋,一切皆如将军所料。”来人嘴巴一扯,皮笑肉不笑,赫然就是周升,原来此局系他二人布下,无怪傅骁寒难逃死劫,一个以权,一个攻心,不可谓不毒辣。   周升舔舔嘴唇:“拿他那几万青州军为我开道,称霸天下指日可待,小王爷不也是这么想的吗?”他哈哈笑出来,易钦翩翩君子似的默不说话,桃花眼上挑,太热了,稍微扇了下风。   周升道:“天下很快就会是你我的了。”   易钦目送周升远去,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对阴影里说:“把人带上来。”一个壮丁便逮着程遇春将他拉上来,程遇春狠狠盯着他,大骂:“卖国贼!”   易钦不与他反驳,反而摸了摸程遇春的下巴:“你又落到我手里了,不过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傅骁寒为我做了那么大的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程遇春又骂着“无耻”“卑鄙”易钦只充耳不闻,又去了厅堂中,傅骁寒还在等着,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程遇春在我手里。”易钦把玩着腰带上的坠子,神情极散漫。   傅骁寒神色当即就变了:“他在哪?”很快冷静了下来,易钦肯与他说这些,必然是想与他做什么交易。果不其然,易钦慢悠悠地说:“眼下正好有一件事要你去办。”必然是极危险的事,易钦接着说:“可以说是十死无生,你考虑……”   傅骁寒打断了他的话:“我去。”   易钦奇怪地“哦”了一声,上扬的音调:“这么快就决定了,会不会太草率了?”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傅骁寒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起来,按了按两边太阳穴,稍微好一些:“没什么好考虑的。”   “那你的抱负呢?”   ”我只想他好好活着。”   易钦也不由得动容,叹了声:“你竟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当真痴心。”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知道吧,其实这次是我和周升联合设计的你,你还记得把,就是你曾经得罪的那个人,南边的手下。”   “你与他为伍?”   易钦“嗤”的一声:“我不过是利用他,知道了他的计划,这个月中旬南方将集结十几万人马突袭我边境,以图出其不意,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又企图联合我裕亲王府来个内外夹击,到时候南北鼎立之势必破,我裕亲王府定无立锥之地,他当我好骗,岂料被我算计了一把。我要你赶在援军到来之前,死守边境城!”   傅骁寒反问:“我方主力呢?”   易钦叹气:“各地兵马散乱,整合需要时间,可大战一触即发,我也是刚刚知道他们的计划,一切拜托你了。” 第31章 离去   “毅南。”傅骁寒叫住他,她呢,脚跟一别,就这么停了下来,毫无理由的,他叫的,就得停下来,无法拒绝。“毅南,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你能不能帮我最后一次?”他祈求地望着她,那是他除了冷漠之外,唯一一个有生气的表情。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憔悴了许多,可惜不是为她憔悴的:“傅骁寒,你真好意思说得出口。”愤怒的话脱口而出,看到他痛苦的表情,竟有一丝隐隐报复成功的快感。“傅骁寒,你利用了我那么久,我像个傻子一样让你骗了三年!三年!你知道三年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你竟然宁愿喜欢一个戏子也不愿意喜欢我!我张毅南哪里不好?你要这样对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早已失了名门千金的风度,她想对这个辜负了她额男人一笑而过再不理会,可她做不到,她爱惨了这个男人,赔上了她一辈子的骄傲。      “到现在你还想着利用我。”杏仁眼里溢满了泪水,拼命压抑着不肯流下来。      “我对不起你,是我配不上你。”他缓缓说。      “呵呵。”张毅南讽刺地笑,“你想要我做什么?”      “与我假结婚。”      张毅南看得的脸色,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受,又是为了程遇春!又是为了他!      “好”她答应道。微风吹来,恍如初见。      傅骁寒不知道她是怎样说服大帅的,婚礼举行了。张毅南穿着雪白的婚纱,衬得格外好看,据说是大帅命人特地从西洋订的,大帅看着她,失望又无奈。张毅南挽着他的手,缓缓步入礼堂,笑得明媚如花,他也笑得极开心。      程遇春躲在如云的宾客里,畏缩地将自己藏起来,他知道自己再也没理由打扰他了,他们的故事,就此结束再好不过。      脑海里回忆起那天……      傅骁寒从王府出来以后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平静地问:“你是不是要把我害死才甘心。”平静代表了失望,他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的解释如此苍白,他擦擦嘴角的血渍,一深一浅地向前走去,背着他也不敢哭,因为再没人会心疼他的眼泪了。      他不知道的是,傅骁寒藏在袖子里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看着程遇春走远,应对这一众宾客,张毅南在他耳边道:“做一回你的新娘子,我便很开心了。”      办的是西式婚礼,周围的人起哄说要新郎新娘亲一个,张毅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傅骁寒却对她宠溺地笑笑,两手掌着她的脸颊,头低下来,呼吸喷到她脸上……      到底是没亲她,只做了个样子,她有些失望。但也很满意了,他能做到这样,已经给足了面子,大帅脸色才好一些。      然而梦境终将结束,现实是撕扯百倍的痛。      傅骁寒说:“我走了。”此去一别再不相见,一面成永别。      张毅南飞奔上去拥住他的后腰:“傅骁寒,我不要你死。”小女儿的低喃,泪水蹭在他的军装上,皱成一团,傅骁寒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她却死也不肯松手,无奈力气比不过,终于被分开。      “傅骁寒!”她抛弃了大小姐的尊严,撕心裂肺地叫他也没赚得他的回头,圣洁的婚纱拖在地上,好像记忆里也是,他从未为自己驻足过,只有她,这样傻。他微微顿了步子,脸侧过一边,打在黑色阴影下,风拂过他的头发,茂密而青葱。      “傅骁寒,不要去。”只愿能劝住他。他还有大好的年华,大好的前程,为什么要折在那个戏子手里?可她是劝不住他的,没人能劝住他,所以他用背影告诉她,那是比言语更残酷的方式,意味着她在他心里不曾掀起过一丝波澜。      他狠心走了,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头也不回地抛弃了她。      张毅南终于再忍不下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呜呜的风声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哭泣声,一下子被吞没。      时间是洪荒泥流,一下子已不能辨别究竟是身处人间还是地狱。      他还在等着,日日夜夜翘首以待,直等到月亮变了一轮又一轮,硝烟散尽,春草葳蕤,再没等到,要等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第一本书终于完结了~我来推基友的文文 《我的男人35岁》比我写的好哟~基友很有经验了~之前也写了好多书。 (先婚后爱甜宠生子文,求收藏)→本文又名《夫人男当[重生]》、《嫩草偏要老牛吃》 上辈子我们相爱,却不得不对命运屈服,在岔路口生离死别。 这辈子我回到过去,于是跨越我们的世界,去找你,那个你,一如既往. 可是,亲爱的魏叔叔,我想听你叫我老公。 你尽情的浪吧!浪完了回家,老公给你熬汤。****Q版**** ——一只小魏妻浪奔而来,接住———— 一只魏妻飞扑而来,“老公老公,快给我生一窝小魏妻。” 一只周渡张开手接住他,宠溺道:“我们天天造,年年生一个小魏妻。”外表冷淡内心温柔体贴受×又浪又萌忠犬攻 男儿当自强,下了商场上大床,上的厅堂打的流氓 作者:公子兮风华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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